雖說住在行宮,四周街道早就已經封禁,但畢竟地處江南,外面的長街也不過是一條擁窄細長的巷子,就像這個蘇州城中隨處可見的小巷子一樣。
晚上睡下,枕水而眠——寧櫻聽著脈脈的水流聲,躺在枕頭上沒閉眼,胤禛一會兒也已經放下了折子過來睡下。
宮女們服侍著輕手輕腳的放下了床帳子,隨后退了出去,屋子之中就只剩兩個人了。
寧櫻本來已經模模糊糊的有些困意了,這時候往里面挪了挪身子,讓出一些位置。
她一邊挪著,一邊就想到了弘歷。
胤禛靠在榻上。
畢竟是多少年的恩愛眷侶了,他只看了一眼她的神情,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他微微低頭,沖著寧櫻笑:“弘歷那孩子——朕給留在外面了。”
說是“外面”,其實也不過是和行宮隔了一條街的府邸——小路彎彎繞繞,雖說實際距離很短,但走起來也要花費不少時間。
她看了一眼胤禛,看他面色從容地躺了下來,閉上了眼,一只手還握著她的手,微微用力在自己掌心里捏了捏,隨后將她的手放進被褥之中。
這是示意時辰已晚,好好睡覺的意思。
寧櫻卻有些睡不著。
年紀最小的弘晝,反而沒有被帶出來,而是留在了京城里。
而弘歷——明明都已經是開府娶妻的人了,卻被胤禛寸步不離地帶在了眼皮子之下。
寧櫻不大愿意再往下深想下去了。
破曉時分,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微雨,淡淡的花香透過窗格子溢了進來。
天光熹微溫柔,寧櫻醒來的時候,便看胤禛還在自己身旁安睡——床帳是半透朦朧的材質,從縫隙里隱隱約約的看出去,正好能看見窗格子上搖曳的花影。
詩里說的“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也不過如此了。
外面傳來稀稀疏疏的動靜,是宮女們早就準備了給帝后洗漱的熱水、熏香、手巾等,輕手輕腳的在外面走動著。
寧櫻盯著胤禛棱角分明的側臉看了一會兒——目光掠過他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最后落在他線條流暢的下巴上。
出巡雖然累人,但是有一點好處:那就是不必像在紫禁城的時候,每天天都還沒亮就要起床,準備上朝。
如今在這江南地,卻是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睡夢之中,胤禛感到了一絲動靜,迷迷糊糊的一伸手,下意識的就把寧櫻給摟進懷里了——是一個保護的姿勢。
寧櫻心里一熱,微微翻了個身,伸手也摟住了胤禛的腰,將臉埋在了他的肩膀上——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與他,就像這整座蘇州城里任何一對尋常恩愛的夫妻一樣。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畢竟在宮里的時候,日日都習慣了晚睡早起,胤禛的生物鐘也就早調成了早醒模式。
明明有時間還能睡,他也睡不著了。
“上午好好準備準備,等朕回來,下午陪你出去轉轉。”叫了奴才進屋來伺候,胤禛一邊穿衣,一邊回頭對寧櫻道。
他說完了,還把她的手拉過來,一邊含笑盯著她看,一邊送到自己唇邊就親了親。
畢竟旁邊一圈都是奴才,還有的是在行宮伺候的婢女。
寧櫻立即就感到臉上發燒了。
耳朵都燙了。
她剛想把手抽出來,胤禛已經笑了,一伸手把她給拉到懷里,揉了揉她腦袋,這才算把她放過了。
早膳是行宮的膳房早就用了當地的廚子送來的,俱是蘇州風味。
雖然簡單,卻十分精致,帶著一股一絲不茍的生活態度——吃綠豆芽是一根一根挑起,芡實也是一顆一顆剝出來。
寧櫻吃得津津有味,胤禛卻覺得難免有些太甜。
好在膳房早就做了兩手準備,見皇上微皺眉頭,情勢不對,趕緊就將另一套口味的膳食呈上來。
兩個人一邊用著早膳,一邊看著燦爛的晴光漸起,從白墻黛瓦上打進來,映上一屋子的碧綠,滿地光影搖曳。
日頭往上竄的很快——不過一頓早飯的功夫,眼睜睜的就看著日頭高升了。
白晝肉眼可見的變得一天比一天長,氣溫也一天天升高。
雍正七年的夏天不會遠了。
想著這一點,胤禛就又把秀女大選的事兒給寧櫻說了一遍——說完了,他怕她誤會傷心,又特地強調了一遍:“你細細看好了秀女名冊,到時候朕給弘晝挑個好福晉,還要封他親王。剩下的秀女,盡著宗室去!朕有皇后足矣。”
給弘晝……封親王?!
他這話一說,寧櫻的注意力就完全不在秀女大選上了。
只聽見了這一句。
親王不是那么隨隨便便能封的,整個大清,若是封親王,只有幾種可能:一是根據個人的戰功來冊封親王。
比如有些人物在戰場上奮勇作戰,為大清做出了重大貢獻的人物,給他們親王爵位,是為了表示大清對于有功之臣的表彰,用來鼓勵其他臣民竭盡全力為國家效力。
再要么就是皇上的直系兄弟,才能有資格冊封的。
至于皇子——要么是十分受皇上喜愛的兒子,要么也總歸是年齡聲望到了一定的門檻,才能被封成親王。
比如弘暉。
弘暉是皇位實質上的繼承人,又在三個阿哥里排行最長,這些年來,他一直內外歷練,也為皇阿瑪辦了不少差事,為朝廷出了不少力。
封他為親王,于情于理都合適。
但是弘晝就不一樣了——畢竟年紀還那么小呢!
如果弘暉和弘晝這兩頭都成了親王,而弘歷卻只是個貝勒,這……
四葫蘆此舉意在何為?
大概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胤禛直接對著寧櫻擺了擺手:“朕有分寸,你放心。”
他今日言而有信,上午在當地官員的陪同下,繼續查看水利疏浚,等到中午之后,胤禛沒有進行宮來,直接就讓蘇培盛過去到了皇后居處,說請皇后娘娘直接去行宮門口。
萬歲已經在馬車上等著了。
寧櫻早就已經換好了衣裳——既然是類似微服出巡,自然打扮的不要太顯眼才好。
等到被奴才們簇擁著來到了馬車邊,婷兒才放下踩腳的小凳子,胤禛聽見動靜,已經一彎腰,從馬車里出來,親手伸手扶著寧櫻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