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過后,英珠親自去了趟儲秀宮,送還送子觀音像,順便感謝赫舍里氏。
赫舍里氏笑吟吟看著她,“當初本宮得了這東西,沒多久就有了身孕,如今麗嬪也是,看來還真是個好東西。”
她讓人把東西搬回了庫房,仔仔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喜塔臘氏。
與她差不多年紀,容貌不說,氣度上就叫人眼前一亮。
便是良嬪也不如她。
良嬪充其量是個好看的花瓶,再好看也透著小家子氣。
這位……連她瞧著都有些移不開目光。
她示意對方坐了,宮女奉上茶。
英珠謝了恩,坐在繡墩上,卻沒碰茶。
赫舍里氏食指敲打著榻幾,目不轉睛,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不知怎的,本宮瞧著你就覺得順眼。
貴妃姐姐能得了你,還真是好運,貴妃姐姐素來眼高于頂,難得看上了你,本宮還真是好奇來著,眼下看來你的確有些本事。”
她將目光落在對方不曾碰的茶水上,揚唇道:“怎么?麗嬪不敢喝嗎?”
“哪里。”英珠猶豫了下,端起茶,輕輕抿了一口。
赫舍里氏才滿意地笑了。
“貴妃姐姐定跟你說了,要你小心本宮吧?”
說這話時,沒有絲毫不悅,反而很好奇的樣兒。
英珠淡笑道:“怎么會,都說赫舍里娘娘是個和善人,嬪妾敬您還來不及。”
赫舍里氏噗嗤一笑,掩了掩唇角,道:“本宮與你年紀相差不多,說什么敬不敬的,豈不是玩笑了。”
忽又嘆了口氣,道:“只是身在后宮,難免寂寞,都說仁孝皇后是本宮的親姐姐,太子是本宮的親外甥,本宮合該尊貴無雙,但誰又說的準呢?
本宮也不過是孑然一身罷了,再高的地位又算的了什么?若是本宮的姐姐仁孝皇后還在,本宮也是個有親姐姐護著的小姑娘,何須如此擔驚受怕,身心疲憊,你說是不是?”
那雙眼睛看著她,卻又仿佛看著別處,如蒙了層薄霧,讓人瞧不分明。
那臉上的親和陡然間像是凝固了,目光恢復了清明,定定地看著她,“這宮里哪一個又是好的呢?貴妃也不例外。
為了私欲,什么事都干得出來。仁孝皇后因何崩逝?是生下太子難產嗎?”
她搖搖頭,冷笑,“哪有那樣簡單?這宮里的事沒一件簡單的,也沒一件說得出口的。”
又看向她的小腹,笑容透著詭異,“太子活了下來,我姐姐沒了,榮妃德妃的孩子沒了,你呢?麗嬪,是否能安然度過?”
英珠蹙眉,因她的話陡然生出一種不寒而栗,芒刺在背的感覺。
她這是何意?
發現不知何時殿里的宮女只剩了一個,英珠不知怎的,有點緊張。
倒不是認為赫舍里氏會對她做什么。
只是這些話總是叫人無法安心,心跳加速。
她為何要說這些?
赫舍里氏眼睛彎彎的,欣賞著她臉上的變化,道:“德妃曾有過一個孩子,是六阿哥,知道叫什么嗎?胤祚,國祚的祚,呵,德妃素來良善示人,人緣極好,這個孩子卻未保住,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卻好好的,為何?”
英珠心中一凜。
胤祚。
她依舊沉默不語,今天的赫舍里氏委實有些怪異,讓人摸不著頭腦。
但說起六阿哥,卻讓她腦中忽地閃過什么,來不及抓住就消失無蹤。
赫舍里氏面上又恢復了自在閑適,輕笑道:“本宮說這些,你也不必多想,就是提醒你,得寵啊,不可怕,怕的是太得寵。
尤其是孩子,若是太得寵,過了頭,那是不好的。想想德妃,想想六阿哥。本宮是好心,你可別誤會哦,也別告訴貴妃。”
恍恍惚惚出了儲秀宮,回到永壽宮。
坐著思考良久,英珠腦中那根緊繃的弦倏地松開,似乎明白了什么。
赫舍里氏的意思是六阿哥之死并非尋常?
她說這些做什么?是嚇唬她?還是提醒她?
英珠不認為對方會特意提醒她這個。
拋去貴妃對赫舍里氏的評價,憑心而論,今日的赫舍里氏讓她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從心里不喜歡甚至討厭這樣的赫舍里氏。
如坐針氈,芒刺在背,是她唯一的感受。
但她的某些話又很值得人深思。
也許六阿哥之死不簡單,是那個名字,一個可笑的理由。
但皇上對她會有那樣特別嗎?
她的孩子不會是第二個六阿哥。
皇上對她的寵愛遠沒有到那樣的地步。
何況,對于六阿哥,皇上未必有別的想法。
只不過是有心之人多心罷了。
然而有時候,怕的就是如此的多心。
不知何時就會招來無妄之災。
或許赫舍里氏就是要她惶恐,不安。
但為什么?
赫舍里氏為何會盯上她?
又為何要提起仁孝皇后之逝異常的話?
仁孝皇后的崩逝又會有什么內幕?
還是只是赫舍里氏的臆測?
畢竟那時候的赫舍里氏并未進宮,又如何知曉?
或是從仁孝皇后身邊的舊人口中知曉的?
英珠想去找鈕祜祿貴妃打聽一下。
但有些事明顯不能問。
左思右想,還是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占了上風。
她不知自己為何會關心這些,或許是不愿放過一絲一毫的信息吧。
鈕祜祿氏聽了她的話,蹙起眉,神色漸漸凝重,卻是冷哼了聲,“她跟你說這些做什么?簡直莫名其妙,六阿哥又與你何干?
什么仁孝皇后非難產而逝,分明是報……”
忽地一頓,余下的話沒說,臉色也有點僵硬,硬生生轉了話頭,“一個瘋女人的胡說八道,那六阿哥的事,你也別往心里去。”
鈕祜祿貴妃眼神有點飄忽,輕聲道:“當時皇上待六阿哥是有些不同,從這一名字便可看出來,但又能證明什么呢?
六阿哥的夭折的確蹊蹺,當初還有人說是孝懿皇后做的,不過誰知道呢,又沒證據,許是那六阿哥自個兒福薄,承受不住太多福澤。
呵,以德妃那樣的身份,她的兒子的確承受不住那個字,能怪誰?”
鈕祜祿氏滿臉不以為意。
英珠卻覺得腦中像是一團煙花砰地炸開,緊接著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