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漢

第十五章 蒯越之謀

荊州襄陽,鎮南將軍府。

在許都曹操接到孫策的死訊不久后,劉表幾乎在同時也得到了這個消息。

當時正在和荊州當地名士談經論道的他,臉露喜色,眾名士不解,問之,劉表答曰,“南州之惡,已被天收矣。”

得到了這個消息后,劉表也顧不上與眾名士談論經義了,立馬就回到了鎮南將軍府召集群臣商議此事。

在劉表的召集下,荊州文武很快匯集一堂。

高坐上首的劉表高冠寬袖,身長八尺的他,姿貌甚偉,又因為久居上位,一舉一動皆具有一番氣度,令人心折。

這時劉表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接到奏報時的喜色,只是言語中的輕松卻顯露無疑,他對著下列的一位臣子說道,

“子柔,如今孫賊遇刺而死,幼弟繼位,江東動亂不安,東邊之事無復所憂矣。”

要說天下諸侯中誰對孫策的死感到最欣喜,莫過于劉表了。

孫策孫翊兩兄弟之父孫堅,當年雖是死于劉表部將黃祖之手,但當初于峴山設伏誘殺孫堅一計就是劉表親自謀劃的。

因此江東孫氏與荊州劉氏之間有化解不開的血仇。

孫策渡江后在江東異軍突起,威震東南,劉表一直深為憂慮。

就在去年冬季,孫策率大軍征討江夏,劉表命侄兒劉虎與大將韓晞率五千長矛軍支援黃祖。

在這一戰中,孫策大敗黃祖,黃祖只身逃走,其妻妾兒女七人被俘。

劉虎韓晞二將全都戰死,劉軍共死傷二萬余人,赴水溺死者達一萬余人,戰果之慘烈,氣的當時的劉表想拔劍把黃祖殺了。

氣憤之余,劉表心中還有不為外人所知的恐懼。

孫策如此驍勇,與其父相比不遑多讓,江夏為荊州東部屏障,若是為孫策所破,后果不堪設想。

不料還未半年,孫策遇刺而死,而繼位的只是其一個十七歲的幼弟,劉表心中瞬間如釋重負。

被劉表喚作子柔的男子是荊州名士蒯柔,是劉表最為信任的謀士之一,他拱手慶賀劉表道,

“眾不附者,仁不足也,附而生亂者,義不足也,孫策為刺客所刺,蓋因他暴虐而少仁義,有今日之禍,咎由自取矣。”

蒯柔的一番話說得劉表連連點頭。

荊州眾臣中的一位臣子緊皺眉頭,似是不滿蒯柔的這番空話,起身向劉表諫道,

“當今之世,豪杰并爭,天下之重,在于爭地。今江東生變,群情不安,正是我荊州大有可為之時。

今將軍何不乘其弊而起,命大軍順流而下進討江東,江東方有內亂而吾大軍臨境,土崩之勢已可見也。

屆時將軍地跨荊揚,虎視南方,漢室之興,指日可待。”

對劉表諫言的是如今荊州別駕劉先。

聽了劉先的諫言,劉表凝眉沉思,然思索一番后,還是搖搖頭道,

“孫策雖死,然周瑜、太史慈等將皆在,吾非不欲伐之,只是兵者,大事也。非有萬方之時,不可為之。”

劉先聽后又再勸道,“此二將雖為人杰,然孫翊初登大位,君臣未必一體,此時伐之,必有奇效。

今將軍手握十萬旌旗坐而觀望,孫翊若愚尚好,孫翊若賢,待其從容平定內亂,吾恐去年江夏一戰又會重演矣。”

聽到劉先提起令自己引為大辱的江夏之戰,劉表臉上閃過怒氣,但想到劉先背后的家族,劉表生生壓抑下怒氣,只是語氣沒有那么好了,

“去年江夏一戰,是那孫賊趁我內亂而行之,今孤已平定荊南張氏動亂,全據荊州,帶甲十余萬,縱使孫策復生再來攻吾,吾亦不懼,況其幼弟乎?”

劉表所提及的內亂說的是建安三年時,長沙太守張羨率零陵、桂陽三郡叛逆劉表。

當年劉表親率荊州主力南征,卻連年征之不下。

張羨死后,張羨部將奉張羨兒子張懌為主,劉表趁此時機終于攻滅了張氏勢力,全取荊南三郡,擴地數千里。

去年孫策攻打江夏就是趁荊州內亂的時機。

在劉表看來,去年江夏一役敗的那么慘,孫策驍勇無雙固然是重要原因,但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當時荊州主力都在荊南平叛。

因此劉表只派了五千援軍援救黃祖,如今自己全據荊襄,帶甲十余萬,錢糧無數,若是孫策再來攻,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

劉先見劉表執意自守,況且劉表所言也在理,如今荊州的整體實力是強于江東的,他知道已不可勸,無奈之下只好退下。

在劉先退下后,堂中又出來一人,對劉表說道,“明公所言甚是,但如此良機明公也不應錯過。江東越亂,對吾荊州終究是益事。”

劉表看向堂中的這人,這人是蒯柔族弟蒯越,現任鎮南將軍長史的蒯異度。

見是蒯越出列,劉表臉色溫和了些,問道,“異度,有何良策教孤。”

蒯越言道,“治平者先仁義,治亂者先權謀。當今亂世,權謀為先。

江東境內山越臨布,時有動亂,孫策在時亦不能治。今江東主少,明公可遣使者入江東境內。

山越中貪財者,予其金銀,缺糧者,資助其輜重,慕利者,許其為爵位,三管齊下,江東境內,不出兩月,山越群起而叛之。

孫翊縱有天縱之才,非數年不能平定。在此期間,將軍整治軍器,繕修甲胄,待江東自顧不暇時,將軍率軍順江而下,孫氏必亡也。”

好狠的計策呀,堂內眾人盡皆將目光匯聚在蒯越身上,而這位男子恍若不覺,泰然自若。

劉表在聽后眼角露出不自覺的抽搐了下,但蒯越這條卻很符合他的心意。

蒯越的意思很簡單,既然江東都要亂了,那么劉表這時候就給江東加一把火,讓江東這把干柴徹底的燃燒起來。

而劉表此時就在荊州整頓軍馬,待孫氏被這把火燒的差不多了,一鼓作氣,討滅江東孫氏。

先觀望再伺機而動,這點很符合劉表的性格。

劉表撫須對蒯氏兄弟贊道,“子柔之言,雍季之論也,異度之計,臼犯之謀也。”

遂決定挑選州中十數善言者入江東鼓動山越反叛。

眾臣散去后,在出鎮南將軍府時,蒯越主動叫住了劉先。

“別駕剛剛太過直言犯上了。”

荊家是南郡望族,劉家是襄陽望族,兩家多有聯姻來往,因此蒯越與劉先的交情一直很好。

劉先對蒯越反問道,“依異度之才,難道看不出這時是吾荊州難遇的機會嗎?一旦錯過,將來何時有之。”

蒯越默然,他知道,甚至剛剛在座的許多臣子都知道。

只是,

劉先見蒯越不語,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蒯越看著劉先越走越遠的背影,心中默默的嘆息一聲,轉頭望向那高高懸掛的府門牌匾,其中鎮南將軍四個字,蒯越一時間竟顯得有些可笑。

鎮之一字,化為征該多好呀。

蒯越閉眼想起當年的劉表,憑借朝廷的一封詔令,意氣風發,絲毫不懼荊州境內群賊割據,各郡觀望,只身入荊。

他單騎入宜城,深夜拜訪自己和兄長,拱手問策,多謀善斷,恩威并施,荊州境內眾宗賊或誘殺,或懷柔,不過一年,荊州諸郡皆定。

那時的劉表儼然一派明主風范。

但近幾年來,隨著荊州的漸漸穩定,他壯志不再,只圖自守,醉心文事,性格也變得外寬內忌,想著這些,蒯越心中就充滿了嘆息。

剛剛在堂中,蒯越發現劉表的白發又多了不少,他又看向劉先離去的方向,心中對劉先回道,“非吾不知,實乃將軍已老矣。”

江東生亂方才人心變,荊州安泰卻眾臣已有異志。

蒯越自嘲一笑,真諷刺。

數天過去后,幾乎天下諸侯都知道了江東的這場巨變。

但諸侯之間反應各有不同,如曹操、劉表等心有定計的除外,

像那益州劉璋,在別駕張松向其遞送上江東之變的奏表時,劉璋看都不看,就將其擲于一旁,

而后繼續陶醉在益州充滿異族風情的舞蹈之中,欣賞歌舞的他,絲毫沒有察覺到一旁的張松眼中充滿了濃郁的失望之色。

像那大將軍袁紹,正在發愁怎么讓大軍度過黃河,直逼許都,在近臣許攸向他告知這則消息時,

袁紹只淡淡說了一句,“彈丸之地而已,無須在意。”,許攸聽后連聲稱贊袁紹威武,袁紹頗為自得。

像更遠的西涼之地,各路軍閥混戰不休,這則消息就像進入一片血海中,很快沉溺不見....

但天下諸侯都不會料到,這則消息,將來會改變他們許多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