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漢

第四十九章 決戰(四)

孫翊此刻駕馬在一處高坡上看著數里之外的戰場。

山越大軍和孫軍的廝殺還在繼續,兩軍對陣的戰場遍布十里田野,田野上綠油油的野草如今已經被兩軍的鮮血染紅。

從孫翊的這個角度看去,陰沉的天空,血紅的土地,不停倒下的雙方士卒,這三種場面映照出來的戰場就像修羅場一般。

方才孫翊讓谷利為其擊鼓,他因此得以脫身而出。前期他親自擂鼓以壯軍心的目的已經達到,接下來只要鼓聲不停,是不是他親自擂鼓已沒有多大必要。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這個高坡上的除了孫翊、朱然、潘璋、徐盛之外,還有著孫翊在這場決戰中最后的底牌。

展目望去,孫翊身后,在高坡上,赫然有五千騎兵正在列陣!

誰言江東無鐵騎?

山越以為選在毗陵縣決戰,地利在他方,因為毗陵縣外有大片的平原,利于他十萬大軍展開陣勢。

但,他們能想到的孫翊怎么會想不到呢?

平原之地利,其實在孫翊。

很多人以為江東只有步兵,但江東此刻是有騎兵的,整整五千!

五千匹塞外戰馬,五千位北地騎士,他們是正宗的幽州鐵騎,他們就是孫翊的親軍—解煩騎。

以為江東只有步兵的很多人當中,就包括山越。

因為這支騎軍出場的次數不多,而且比較晚到孫策手中,在孫策的手上只出場過一次。

那就是建安四年的征伐江夏一戰,那一戰,孫策親率五千親軍鐵騎狠狠扎向黃祖的數萬大軍軍陣。

那一戰,黃祖僅以身免。

這五千騎兵個個身材高壯,精神抖擻,他們身穿玄甲,手持長槍,腰挎橫刀。

人銜草,馬銜環的五千騎軍沒有發出一聲聲響,但任誰見到這五千騎軍,第一時間都會被他們的威勢所懾。

因為這五千騎兵不僅僅裝備精良,而且人人身上還帶著若隱若現的煞氣,那是真正經歷過鮮血洗禮的士兵身上才會有的。

一位身帶煞氣的壯漢突然出現在一個人面前,那個人心中都會有一點懼怕,

而此時此刻,這樣的壯漢足有五千位。

他們在靜靜列陣,就像是五千頭正在沉睡的猛獸一般,只等主人一聲令下,便會向敵人張開血盆大口狠狠撲去。

孫翊身旁的朱然看了一眼身后的騎軍,身為孫翊帳下左部督的他一直跟隨在孫翊身側,是最了解孫翊這次與山越決戰的全盤計劃的人之一。

見如今已經到了最后一步的時候,他忍不住說道,“君侯,五千親軍已經集結完畢,接下來的事就交給吾與文珪三人吧。”

朱然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想孫翊冒險。

可是……

孫翊搖搖頭,對朱然說道,“此時在天下間,除了孤,恐怕沒有人能夠指揮的動他們。”

朱然聽后默然。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個道理,孫翊懂,但有些事不是能盡如人愿的。

孫策在得到這支騎兵后十分寶貴,但是這五千親軍既不是孫堅淮泗舊部,也不是孫策招募的江東子弟兵,他們原本是袁術手下的騎兵。

這支騎兵在到達孫策手里之前,輾轉多手,歷經多戰,人數從巔峰時的八千縮減為現在的五千不說,就是忠誠度也很難保證。

因此孫策為了保證他們的忠誠度,就將這支騎軍編為自身的親軍,帶在身邊親自調教收復人心。

孫策的個人魅力及統兵手段都是首屈一指的,在他的努力下,解煩騎已經從原先的幽州鐵騎完完全全的轉化成了吳侯的親軍。

而且孫策為了保證解煩騎的忠誠,他規定除了他之外,沒有人對這支騎軍有指揮權。

孫翊如今能夠指揮的動解煩騎,最大的原因在于他是吳侯,是孫策指定的繼承人,繼承了這份指揮權。

但如今也僅僅只有孫翊能統帥這支騎軍而已。

孫翊不上,誰上。

至于孫翊為什么在戰況有利于自己的時候,還要出動這支騎兵。

那是因為山越兵太多了,按如今的戰況發展下去的話,孫軍會取得最后的勝利,但那也會是慘勝。

這一戰之后,江東中軍要恢復元氣至少要一兩年時間,這個時間,孫翊等不起。

雖說這一戰之后,他不會馬上開始新的大戰,但沒有能力再戰與時機未到故而不戰,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

再者孫翊并不想全殲山越大軍,這些山越兵在戰后都可以轉化為他的士兵和子民,殺傷太多,對孫翊來說也是一種損失。

他也做不到這一點。

故而孫翊才會從吳縣秘密調來了解煩騎,就是為了以防萬一,對孫翊來說,贏得這場戰爭只是一個過程,他必須要考慮到以后。

五千騎兵雖然不多,要是在平時,五千騎兵沖進十萬大軍的軍中,估計會被團團圍死。

但騎兵的運用不在于人數多少,而在于對入場時機的把握。

如今山越與孫軍正殺的難解難分,力氣與心神都已經在一個緊繃的臨界點上,

如果這時候有支騎軍突然插入山越防御薄弱的地方,那么這一處山越心中緊繃的那個臨界點就會瞬間崩塌。

這樣就會引起混亂,混亂是會傳染的。

正在生死大戰的關頭,一旦混亂傳染開來,山越的整體形勢就會像雪崩一樣,迅速崩壞,從而導致山越大軍的整體潰敗!

本來孫翊沒想到會走到這最后一步的,他以為之前的那些謀劃就足夠孫軍正面擊潰山越了。

但山越畢竟不是一般的山賊集團,他們是以宗族,鄉里關系為紐帶的武裝勢力,在這漢代,在某些時候,那種紐帶是可以起到很大的約束的,讓如今的山越頹而不潰。

至于后世所說的傷亡率達到幾成,就會導致敵方部隊潰滅,也許這點可能存在,

但在如今的戰場中,山越兵雖死傷不少,筋疲力盡者有,臨陣脫逃者卻尚未出現。

可能傷亡率這點,比較玄學吧。

孫翊不可能會把勝負手寄托在這種玄學的事上面。

與其被動的等充滿玄學的傷亡率讓山越大軍混亂崩潰,還不如自身主動出擊,以點破面。

在沖陣之前,孫翊手握馬韁,對著朱然及潘、徐二將說了一番話,

“如今是大爭之世,何為大爭?無非是爭天時、地利、人和三物而已。

大兄創基,為我孫家在天下群雄之間爭下了地利,我身為其之后繼者,不僅要穩固大兄爭下的地利,我還要與這天下群雄爭一爭天時與人和。”

“自古以來,戰場征伐從來就沒有什么萬無一失,一成不變,要想成為一個優秀的領兵者,必須要懂得八個字—謀長節短,相機而動。”

朱然、潘璋、徐盛都是孫翊比較看重的江東新一代中的將才,孫翊有心要培養這三人,故而將自己的一些心得告知這三人。

見這三人聽了自己的話后若有所思的樣子,孫翊笑了笑。

孫翊說這番話,也許也是為自己平緩下緊張的情緒吧。

人人都說孫翊深肖父兄,但他們都忘記了前身最早被夸贊深肖父兄的不是他的武略,而是他的勇武。

孫翊伸了伸懶腰,要開始活動咯。

孫翊的舉動讓其身后的五千鐵騎,紛紛取下自己與馬匹口中的環草。

一開始人銜草,馬銜環只是為了隱藏形跡,如今沖鋒在即,對于這些鐵騎來說,自身的沖殺聲,馬匹的嘶鳴聲,乃是他們殺敵時最動聽的樂章,怎可缺少。

五千騎軍此刻雖然巋然不動,但他們每個人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

因為天氣的悶熱,或者是察覺到一場大戰即將到來,眾人胯下戰馬正在不停的打著驄鼻,馬蹄也在地上不停的摩擦著,引得他們身上的主人紛紛俯身安撫起它們起來。

解煩騎們一邊用手安撫著胯下的生死同伴,一邊用眼光注視著身前的主人,

他們知道接下來他們要在身前的這個男人率領下去沖擊數萬人的軍陣,但他們心中沒有畏懼。

因為他們心中牢記著一個信條—吳侯長槍所指,便是他們沖鋒之處。

孫翊的沖鋒命令雖還未發出,但高坡上無形的殺氣已經在慢慢醞釀,正在渲染著每一個人。

朱然生性沉穩,在已經到了這個時刻了,他還是朝孫翊問道,“君侯向來神機妙算,如今可還有妙計否。”

孫翊一向是以計成事,朱然也習慣了聽孫翊的計謀行事,在他看來,相比于親率騎兵沖陣,謀定后動這才是孫翊的基操。

朱然的話讓孫翊歪著頭認真想了想,片刻后他說道,

“縱使呂公在世,留候復生,如今也唯有一策可行之了。”

朱然心中一喜,呂尚與張良那是何等人物,君侯提及這兩人,想來君侯果然還是有計謀的。

“敢問君侯,那一策為何呢?”

朱然語氣中充滿希望。

孫翊伸手握住佇立在一旁地上的長槍,手指緊緊摩擦著長槍上的虎紋,他大笑一聲,辭令慷慨的說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為今唯一良策,

唯干而已!”

聽聞孫翊此言,朱然差點沒從馬上跌落。

孫翊說完后從馬上挺身,他昂首舉起手中長槍對準前方,對著身后的五千解煩騎大聲喊道,

“敵在彼,當如何!”

此時的孫翊壯武外發,英姿颯爽,猶如孫策復生。

孫翊此言一出,五千解煩騎紛紛舉槍大聲回應孫翊。

“殺!殺!殺!”

五千人喊聲陣陣,震耳欲聾,氣勢雄壯。

在解煩騎喊出最后一個殺后,孫翊已經當先駕馬沖出,五千解煩騎緊隨孫翊身后。

沖鋒起來的五千副玄甲就像閃著寒光般的巨大劍身一般,一馬當先的孫翊如一刃銳利無雙的劍鋒一般,他們共同共同化作一柄勢不可擋的利劍,朝數里之外的山越大軍徑直的刺去。

數里的距離正好讓五千解煩騎有足夠加速的路程。

他們的速度越來越快,五千解煩騎跟隨在那抹鮮艷的紅色的戰袍的身后,很快的就到達了兩軍交戰的外圍戰場。

戰場外圍的山越士卒正在和孫軍交戰中,突然之間,他們感覺了地上似乎有些震動,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震動感正在越來越強烈。

不僅如此,他們的耳邊也傳來了刺耳的馬匹嘶鳴聲,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大,像是有數千匹馬匹正在朝這里疾馳而來。

一些山越士卒在砍倒身前的孫軍后,立馬朝傳來震動感和馬鳴聲的方向看去,他們看到了讓他們驚駭莫名的一幕,

有數千全身披甲的騎兵正快速朝他們沖來。

戰場的土地上滿是血水,數千匹戰馬馬蹄奔騰間,帶起了無數血花。

而這情景在這些山越士卒看來,這數千騎兵竟像是

踏血而來!

此時這些山越兵心中的心情可以用后世的三個字來形容,那就是

我牠麻……

熬夜寫的,4000字,今晚還有一章。

準備加快更新,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