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臨雪意遲

313 出事

誰知,一行人才出宮門不遠,便聽得聲聲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婁氏挑開車簾,母女二人一同望出去,便瞧見一隊快馬裹挾著風塵疾馳而過,馬上都是身穿甲胄的兵士,看服制居然不似京衛。

婁氏的眉心當下便是皺了起來,楚意弦心下亦是陡然不安。

“快回府!”婁氏放下簾子,沉聲令道。

路上其他官眷家的馬車怕也是同樣的想法,都是靜默著加快了車速,到了將軍府,婁氏面沉如水進了府門,楚煜便是腳步匆匆從外而來,臉上神色很是難看,到得跟前才沉聲道,“母親,出事了!”

夜已深,將軍府的大廳內卻是燈火通明,除了還在國子監念書的楚煊,楚家在燕京城的幾位主子一個不落全都在廳中,就連這個時辰本來應該已經歇下的楚老夫人亦是從春暉堂匆匆趕了來。

聽罷楚煜的話,廳內一寂,楚老夫人眉心緊皺著,婁氏卻是冷笑道,“韃靼本就不是安分的,去歲雪災,關外只怕更是慘些,牛羊一旦凍死,他們連生計都成問題,不搶才是奇怪!”

這些年,隨著楚懷洲鎮守定州,要不了多久便會與韃靼打上一場,婁氏早便習慣了。楚懷洲更不可能半點兒準備也沒有,打便打吧,沒什么了不得的。

“這回怕不是小打小鬧,韃靼大軍直接開往定州以北,精銳騎兵突襲秦川,還用上了火器,正在混亂時,大軍突至,說是黑壓壓的,差不多有十來萬的樣子,由兀爾罕親自統帥!”

楚家來報訊的家將幾乎是與朝廷的軍報前后腳入的京,因而楚煜知道的消息很是詳盡。

除了楚老夫人、鄭疏桐和楚曼音之外,楚煜、婁氏和楚意弦都是在定州待過多年的,從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里自然便聽出了深意,當下臉色都是凝重了兩分。

韃靼物產不豐,自來都將中原腹地當成一塊兒肥肉,有事沒事都想來啃上一口,特別是在遭了災,沒了口糧的時候。他們更是會瘋了般地來搶糧食,這樣的事兒過往也是經常有的事兒,不足為奇。

韃靼人馬匹矯健,更是善戰,馬上功夫尤為精良,因而多是組成精銳的騎兵,突襲村莊,以搶糧為主,一搶到便走,甚少戀戰。

可是秦川乃是定州轄下一個重兵把守的軍鎮要塞,他們這回居然沒有避開,反而直接選了此處攻打,看來真如楚煜所說,并非小打小鬧。

再說到這位兀爾罕,那可是韃靼響當當的人物,聽說他五歲獵熊,七歲殺狼,二十來歲便已是韃靼的一代名將,當初那場大戰中更是勇猛非常,立功無數,彼時風華正茂,帶著韃靼騎兵一路勢如破竹,連著攻下十來座城池,險些被他打到了京城。

雖然最后被平王與彼時還只是平王副將的楚懷洲一并力挫,這才功敗垂成,可這位韃靼大將的名頭,莫說楚家這樣的將門之家,只怕就是大梁稍稍有些年歲,對十多年前那場大戰還有些印象的人,都是如雷貫耳。

何況,當年這位大將被大梁大軍打回老家前,曾恨極地指天立誓,說是有生之年,必然會卷土重來,帶著韃靼鐵騎踏平大梁九邊,血洗燕京,將蕭氏皇族踩于腳下。

楚煜這一番話后,廳內又靜了兩分,可楚煜看了看滿廳的女眷,有些話在喉嚨口轉悠了幾圈兒,一直說不出口,卻又不得不說。

見得婁氏皺眉望過來時,他長嘆一聲道,“本來韃靼大軍打來便也打來了,咱們這些年一直都有所防備,真要打咱也不怕他。可這回韃靼大軍來得甚是突然,秦川那頭被打了個猝不及防,兵力又是不及,曾一度告急,張將軍派人往定州求援,可偏偏那個時候……”楚煜頓了頓,只覺喉間艱澀,見滿屋子的女人目光都緊緊盯在他面上,他頭皮發緊,卻不得不硬著頭皮道,“那個時候,阿爹不在軍中!”

“什么?”這回,婁氏再也坐不住了,“騰”地一下便自椅子上站了起來,其他幾人也是面色大變,即便對戰事并不怎么了解,可也知道,大戰來時,主帥沒有坐鎮軍中,若論起過來,那可是大罪!

婁氏腦中亂糟糟的,深緩了兩息,好歹穩了下來,“你阿爹當時可是聽說了阿弦的事兒,正往京城趕?”

楚意弦神色一怔,其他幾人的目光若有若無都往她身上落來,楚煜亦是一瞥她,這才帶著兩分嘆息道,“是!”

“糊涂!”楚老夫人手里的拐杖用力往地上一落,“嘭”一聲響。

楚意弦眉心亦是攢起,“這一環扣一環的,原來使的是連環計!”看來,她早前的猜測也靠邊兒了,蕭韻……她居然與韃靼有牽扯。可是……怎么可能?她可是平王之后,平王與平王世子就是在與韃靼的那場大戰之中,相繼戰死,她應該與韃靼不共戴天才是,怎么會與他們狼狽為奸?

“幸虧阿弦反應得快,咱們派去送信的人在半路上截住了阿爹,將咱們的話帶給他,阿爹許也覺得不妥,這才帶人返回。知曉秦川的戰況之后,立刻派兵支援,這才將秦川險險守住,好在沒有釀成大禍!”

雖然說沒有釀成大禍,但廳內楚家人卻沒有一人露出輕松的神色。

“大郎,明日天亮,你悄悄去打探一下消息,看看陛下那頭是個什么說法!”婁氏沉吟片刻后對楚煜道。

這事兒他們這里知曉,定也瞞不過崇明帝去。而背后那人苦心孤詣布下此局,自然也不會到此為止,必然還有后招。

楚煜忙正色應下,“是!”

婁氏打迭起精神,對楚老夫人道,“母親,夜深了,兒媳還是先送您回去歇著吧?”

楚老夫人垂目點了點頭。

婁氏轉頭看一眼幾個小的,“你們也是,都各自散了吧!”

左右,他們鞭長莫及,除了擔憂,也做不了其他。

只是,話雖這么說,這一夜,于楚家人而言,卻注定難眠。

楚意弦亦是輾轉反側,也不知何時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夢里卻又是一番光怪陸離。

一會兒夢見前世時,她爹戰死,他們家白幡飄飛,哭聲漫天,一會兒卻又是她幾位兄長血染疆場,楚家徹底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