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上珠華

十三章·親妹

北方的冬天今年似乎來的格外的早,才進了初冬,屋外的寒氣就冷的人腳底發寒站不住,永定伯府的碳是早就燃起來了的,就這樣,還有人嫌棄碳不夠好。

蘅芷院里,詠荷倒豎了柳眉站在廊下罵一個小丫頭:“瞎了你的狗眼!什么碳你們都敢往這兒送,也不瞧瞧這是什么地方!若是熏著了三小姐,引得她咳疾犯了,你們死是不死?!”

檐下掛著一只肥胖圓滾的鸚鵡,此刻正抖著羽毛飛起來,冷不丁也從嘴里冒出一句:“死不死!死不死!”

小丫頭嚇得瑟瑟發抖,低垂著頭訥訥的辯解:“去年的存碳不知怎的就潮了,新一批還沒運回來,剩下的那些橄欖碳和梅花碳說是要給大少爺用......”

大少爺?

詠荷嗤笑了一聲,還沒說出什么不好聽的來,她背后的鸚鵡就又歡天喜地的大叫起來:“三小姐來了!三小姐來了!”

詠荷立即便噤了聲,轉頭一看,果然見蘇杏璇被詠歌扶著進了院子大門,就急忙對著那個小丫頭擺擺手,示意她快些走。

蘇杏璇看也沒看那個小丫頭一眼,走到臺階上逗了一會兒那只胖鸚鵡,才道:“這么冷的天兒,別把它放在外頭,凍著了不是玩的。”

詠荷乖覺的應了一聲是,立即就掀開了簾子服侍著她進了屋。

一進屋里,就跟外頭好像是兩個世界了,暖氣撲面而來,詠歌上前服侍著蘇杏璇脫了外頭的大氅,她才漫不經心的問起詠荷:“干什么急赤白臉的訓斥人?又出了什么事了?”

見她臉色不是很好看,詠荷越發的小心翼翼,低垂了頭輕聲說:“底下的人辦事沒個分寸,竟然送了粗碳過來,您哪兒能用這個?因此我就有些急了,罵了辦事的小丫頭幾句。”

詠歌正拿了家常的大衣裳過來,聞言也附和道:“論理兒也的確該罵幾句,底下這些人就是眼皮子淺,不厲害些,還只當我們姑娘好欺負!”

蘇杏璇抿了抿唇,從心里溢出一聲冷笑,幽幽的嘆了口氣。

簾子忽然嘩啦一響,緊跟著一個穿著一身玄色用銀線繡了祥云紋直裰的青年就閃身進來,笑道:“怎么的這是?好端端的,怎么還嘆上氣了?”

蘇杏璇立即放下手里的梳子站起來,看見來人,就嘟著嘴又重新坐下,苦笑道:“沒什么,三哥怎么來了?”

話是這么說,但是她眼眶紅紅,哪里像是沒什么的樣子?

蘇桉來來回回去看她的眼睛,見她直躲開,就忍不住沉了臉,冷聲問道:“是不是祖母又為難你了?”

蘇老太太自從死了大兒子之后就脾氣變得古怪,十分難以相處,對于府中眾人的態度都是平平,唯有對瘸了腿的大少爺等人稍微還有點好臉色。

正經的孫子孫女兒都得不到她的多少喜歡,更別提是蘇杏璇了。

蘇桉見她沉默不語,就皺了皺眉頭很不耐煩的道:“她也是糊涂了,你以后少去就是,反正她也喜歡清靜。”

這話說得就有些大逆不道了,蘇杏璇又氣又急的去捂蘇桉的嘴:“三哥哥你說的這是什么話,被別人聽見了告訴了老太太,我還要不要做人了?!”

她忍不住哭起來:“原本我就是這么個身份,是鳩占鵲巢......”

鳩占鵲巢......

這四個字一出來,當即就讓蘇桉一張臉冷若冰霜,他惱怒的問:“是哪個貧嘴賤舌的又來你跟前胡說了!?誰敢這樣說你,你說,我給你作主!”

蘇杏璇不說話,撲在桌上哭的肩膀一顫一顫。

詠歌就急忙攔住了還要上前問詢的蘇桉,嘆了口氣拉了他出門到了廊下:“三少爺還是少問幾句吧,我們姑娘這人是什么性子您難道還不知道?她就是個最怕事的,這身世的事自從鬧出來,她就更是如履薄冰,您看看,就算我們房里如今只能燒粗碳了,熏得她直掉眼淚,她也不讓我們去跟太太說,生怕惹事,她哪里還敢讓您去為她出頭呢?橫豎我們姑娘如今是處處都要看人臉色的......”

她說著,自己也忍不住拿了帕子擦了擦眼角:“只是,現在正經的姑娘還沒回來呢,只是要上路了,這府里的人就這樣恨不得上來踩幾腳,往后我們姑娘這日子,可怎么過呢?”

蘇桉怒不可遏:“真是笑話!我們伯府正正經經養了十幾年的貴女,還不如一個商戶家沾滿了銅臭味的不知道哪兒來的阿貓阿狗了?!我看誰敢給她委屈受!什么親不親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蘇桉就認這一個妹妹!”

他說著,掀開簾子不顧詠歌的阻撓進了屋,對著蘇杏璇道:“如意,你別為了這些糊涂人生氣!別說她能不能回來,就算是回來了,我也絕不會讓她越過你去!你看著吧!”

他說完就氣沖沖的摔了簾子出去,首先就踹了那個去拿碳的小丫頭一腳,滿臉厭惡的道:“去告訴高家的,這管事媳婦兒她要是不會干,往后就別干了!再狗眼看人低,爺就挖了她的眼睛!”

院子里的動靜一陣高過一陣,詠歌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面帶微笑腳步輕快的轉過了屏風進去,輕聲喊了一聲姑娘,見蘇杏璇已經開了妝匣,就笑著道:“到底還是咱們三少爺疼您,您瞧瞧,三少爺這么一鬧,待會兒保準高嫂子就得親自來給您賠不是,她是管事娘子,她一來,這府里其他沒眼色的下人,也都該掂量掂量到底自己是幾斤幾兩了。”

蘇杏璇精致的眉眼染上一層霜,見詠荷拿了一只累絲金鳳出來,就搖頭皺眉,自己選了一只小巧的鑲珍珠的小金簪帶上,站起身道:“去母親那兒。”

至于還在太原的蘇邀?

那不是她關心的事兒,她其實甚至根本沒有放在眼里,也只有蘇桉以為她真把這個人當成回事了。

正如蘇桉自己所說,那不過是一個沒什么見識,從小養在商戶人家的女人罷了,都不值得她費神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