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棵樹酒館的老板杜克正在柜臺后打盹,昨晚跟梅麗那胖娘們在一起實在是累人,他需要抽空恢復一下。
“老板,鵜鶘來了。”他才剛瞇了小會,就被小伙計吵醒了。
鵜鶘?杜克頓時睡意全消,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了后院。
只見后院大水缸旁的架子上,站著一只白羽黑翅的鵜鶘。它站在木架上,黑豆般的小眼睛卻盯著水缸,對一路小跑過來的杜克毫不在意。
杜克走到水缸旁,用一個漁網從水缸里撈起了一條足有巴掌大的牛尾魚,在他將漁網提到水面的一剎那,鵜鶘張開了它的大嘴巴,一個東西掉了下來,同時,正在漁網中掙扎的魚不見了影。
杜克用左手從漁網里拿起了那個從鵜鶘嘴里掉下來的小皮袋,扔掉了漁網,也不理會已經將魚吞下肚的鵜鶘,低著頭快步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皮袋是濕的,除了水可能還有鵜鶘嘴里的唾液,一股腥臭味,杜克皺著眉打開了皮袋,從里面取出一卷魚皮紙卷。
“海怪七號光頭陳的,”杜克看了一下紙卷上中間加蓋的封印,拆了開來。
紙卷上只有很簡單的一句話,“關注午時前后到碼頭的一艘小䲟魚船,從格理島來的,摸清船的底細和船上那名法師的底細。”
如果是以前,杜克大可不將這句話放在心上,隨便應付就是了。那時海怪七號只是德昌商會眾多商船中的一艘,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因為德昌商會大股東的繼承人,德昌商會上任會長的兒子,現任會長雍夫人的繼子,百里辰少爺現在就在海怪七號上。
百里辰少爺今年從神殿學成歸來,雍夫人說讓少爺先到船上熟悉一下業務,為以后接管商會積累經驗,然后不知怎么,百里辰少爺這個金餑餑怎么就落到光頭陳的船上。
所以,這個也有可能是百里辰少爺想知道的。
作為德昌商會在蚊子灣開設的酒館,收集各路信息是他的本分,千萬不能給少爺留下無能的印象。
杜克伸出兩根瘦長的手指,捏了捏眉心,然后大跨步走出房門,回到店里。
“皮球,”他對小伙計招招手,“你去碼頭,注意有沒有從格理島過來的小䲟魚船,尤其是船上有法師的䲟魚船。”
“小䲟魚船上會有法師嗎?”皮球的反應很快。
小䲟魚船是指桅桿上掛藍色、細長的䲟魚旗的小貨船,這樣的小貨船通常是平民所有,只在近海的海島、內陸河流間來回,不能出遠洋,通常也請不起天候師這類法師。
“凡事總有意外,你快去,一直守到晡時¹。”杜克不耐煩地對小伙計揮揮手,然后又補了句:“盡可能招呼他們的水手到酒館喝一杯,就說今天酒館里的小麥酒優惠促銷呢!”
只要那些粗魯的水手們來了,一杯酒下肚,什么話都可以套出來,別說是船從哪里來,運了什么貨,船上有什么人,就是自己爽的時候心里想著哪個女人都會告訴你。
皮球走了后,杜克招呼另外兩個伙計去地窖搬酒,又去檢查廚房的烤肉和烙餅,所以沒看到一個手握巫杖、背著背包的少年正快步從他家酒館門口走過。
沒到晡時,已經有兩撥水手來到三棵樹酒館,杜克親自用馬克杯給他們倒酒,胖廚娘梅麗將烤肉切了幾塊放在木盤子里送上來。烤肉上灑了好多胡椒粉,配上香菜、蘑菇和碎蘿卜,簡直跟梅麗一樣迷人。
那些水手“哇哇”直叫,有的朝梅麗吹口哨,有個別沒教養的還對梅麗伸出了咸豬手,梅麗扭腰躲了過去,然后朝他啐了一口,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不用半刻鐘,杜克已經知道了這些水手來自哪兒,一撥是剛從西大陸過來的,另一撥是格理島來的。杜克就將注意力放到了從格理島來的水手身上。
“嘿,今天真帶勁,我們的小法師太厲害了!”一個滿臉痘疤的水手咕嚕咕嚕喝了半杯麥酒,然后說起了杜克最想聽到的話題。
他周圍的人紛紛表示贊同。
旁邊那張桌子卻有人接腔:“你們不是小䲟魚船上的嗎?哪來的法師,天上掉下來的嗎?”
這話讓痘疤臉水手很不高興,枯燥的水手生活難得有一件可以拿來吹噓的事,“天下會掉法師嗎?我沒見過。我今天只看見小法師招了下手,就招來一大塊烏云,能蓋住整條魷魚船,他動一下手指,海龍卷就乖乖讓道……”
十幾個水手異口同聲的附和,七嘴八舌的補充細節,群情激昂,漸漸地好像是他們自己成了法師,在海上鎮浪趕云,翻云覆雨,言辭越來越夸張,細節越來越豐富。
杜克也不插話,他很快就從這些有幾分夸張和虛構的話里搞清楚了事實:
這艘小䲟魚船的船長不知在哪兒騙到了一個法師當他們的天候師,代價是免費將他從格理島送到蚊子灣碼頭。途中,那個法師操控法術風,讓小䲟魚船行駛得飛快,差點就追上了一艘魷魚船(桅桿上掛魷魚旗的大商船),魷魚船上的法師誤以為后面來的是海狼(海盜船),出手警告他們,就招來一個龍卷風,于是兩個法師就開始斗法。斗了一會,大概發現是誤會,就停手了,兩艘船各奔東西。小䲟魚船到了蚊子灣碼頭,大魷魚船好像朝著落日海峽去了。
好吧,這事只是件意外,在海上法師斗法的事是經常有的。在海邊,你若是看到一塊烏云一會兒從這滾到那,一會兒從那滾到這,或是一會兒打雷一會兒刮風,說不定就是有法師在斗法。
只是,今天那艘魷魚船是德昌商會的,那船上的法師是商會的繼承人百里辰少爺,雖然斗法不分上下(可能少爺還受了點暗虧,這個念頭剛起,杜克就趕緊將它滅了),可是被一艘平民的小䲟魚船冒犯,難怪少爺生氣,難怪光頭陳要讓鵜鶘送信過來。
“你們說起那法師的時候都稱他小法師,他還很年青嗎?”杜克給他們添酒。
“大概就十四五歲的樣子,你說不小嘛?”說完,痘疤臉水手將臉湊到了剛倒滿酒的杯上,那迫不及待的樣子讓人以為他想將臉泡進酒杯里。
“這么小就是法師了?你看過他的巫杖,加了有幾條紋飾?”這個回答倒是真得讓杜克大吃一驚。
百里辰少爺今年十八歲,八年前拜入雷珈大祭司門下學習,今年剛畢業。
“沒有紋飾。”痘疤臉水手已經滿臉通紅,他端著杯子對酒館老板不滿地咕噥了一句“管它什么紋,人家法術厲害就是了,老查,喝——”
沒有紋飾,才十四五歲,那就應該還是個法師學徒。而,百里辰少爺聽說是雷珈大祭司的得意弟子,巫杖已經加飾了五條紋飾。
杜克在心里對比了一下,覺得前面自己覺得可能少爺還受了點暗虧這個想法太荒謬了!怎么可能?
應該是少爺心懷慈悲,只是出手警告,未盡全力,這些無知的蠢貨就以為自己船上的法師學徒厲害到天上去了,真應該割了他們的舌頭,免得他們在外面胡言亂語壞了少爺的名聲。不過,他們又不知道少爺在船上,少爺的名號也不是他們能知道的。
“那么厲害的小法師,你們知道他的名字嗎?”杜克問了自已想知道的最后一個問題。
痘疤臉水手已經喝糊了,旁邊另一個水手說:“上船的時候,他說他是來自格理島的嘉榮。”
嘉榮不知道自己的大名已經被一群水手傳了出去,也不知道有人對她感興趣正在調查她。
這時,她已經離開了熱鬧的蚊子灣碼頭小鎮,正走在一條鄉間小路上。
對于在山上長大的嘉榮來說,碼頭并不是個令人向往的地方,擁擠、嘈雜、混亂,加上令人作嘔的氣味,簡直叫人喘不過氣。
所以一下船,嘉榮就用她最快的步伐離開碼頭,穿過小鎮,一直到離開鎮子,看到錯落有致的農田、彎彎曲曲的河流,還有河岸的幾株柳樹時,她才放慢了腳步。坑坑洼洼的泥巴小路對她來說比鎮上臟兮兮的石板路舒服多了。
她邊走邊回想著剛才的“斗法”,畢竟這是她的第一次“術法實戰”。
想到自己背的咒語個個頂呱呱,呼風喚雨,鎮浪趕云都不在話下,簡直是神仙手段呀!
這樣的咒語,嘉榮會的可不止這幾個,她在山上,可是跟老法師整整背了十年書!雖然背得不全是咒語,但最少有一半是。所以嘉榮現在信心滿滿,不,應該說野心滿滿!
“我要成為這個世界最年輕、最厲害、最驚才絕艷的大法師!一掌能開山,一腳能裂石,一個咒語夷平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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