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法師學院的學員們乘坐兩艘獨木舟劃向島嶼。
它們沿著海岸靜靜滑行,任退潮之水將它們推到一片紅樹林蔓延的小河灣。
短槳前方,小小魚兒紛紛彈跳。槳聲將一只還在睡眠的鱷魚驚醒,它身軀扭動了幾下,像枯木一邊在水里潛行。
獨木舟在一片沙桶擱淺停下,學員們從船上躍下。
他們每個人都帶了一口網袋,套在額前。他們身上還帶了一把薄竹片刀,插在腰帶上。手中是他們的巫杖。
北山傅走在前頭,每過一段時間就捆綁一束樹葉,或折疊一截棕櫚樹枝。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個:方便稍后回程時找到原路。整支隊伍行進中,沒有人開口。
紅樹林將他們四面八方圍繞,它們的須根深深扎人河床淤泥,支撐樹干露出水面。
北山傅試圖找出一條路徑。他知道,這里有上百萬條樹根衍生盤結,糾纏不清。他找不到主干。
因為,這座島本身就是一棵樹。
而這棵樹有無數須根,有無數枝條,往四面八方生長,又有無數植物在它身上寄生,所以就成為一座空中園林,或者說是一座樹島,供數不盡的生物棲息生養。
蕨類與棕櫚成叢,苔絲成瀑,藤蔓處處,遍島花團錦簇,其實處處暗藏陷阱與爭斗:劇毒、勾爪、尖刺,互相攀爬,此起彼伏,搖搖欲墜,紛紛滾落,無窮無盡,狠毒之程度令人難以想象。
這棵樹,樹首浮蝣九霄云端,樹根潛入陰曹地府。
北山傅和他的伙伴們緩緩前進,半個身子陷入泥濘之中,雙腳在詭異多變的泥床中尋覓支撐點,雙手抓住所有能抓的東西,雖然有時它們帶有尖刺或勾爪。
一只手在北山傅的肩膀上碰了一下。是安都子墨。他向北山傅使了一個眼神,望向一截扭曲的樹根,略比人的手臂粗一些,無數的新枝從它上端萌發,仿佛一只蜈蚣。
學員們半爬半游,朝上爬去。抵達之后,一個接著一個,踏上樹徑。
那是條不折不扣的險惡艱途,即濕滑又蜿蜒。到了某個位置,有幾條粗枝會合,大家停下來聚集小歇。
太陽漸漸升高,天氣愈來愈熱,他們感覺胸口悶塞著一層濕熱的薄霧,這讓他們汗流浹背,喘不過氣。
他們只能用手勢交談,因為在這兒,文字不可運用,所以話語都是禁忌。包括他們的咒語。
因為他們要來這里抓飛天老虎,可是這飛天老虎對魔法氣息的波動特別敏感。在沒有將它包圍之前,不能驚動它,不能讓它飛掉。
休息片刻后,他們又繼續危機重重的路程。大樹扭曲的臂膀將他們全方位圍繞,他們漸漸沒入一片淋漓的綠意。
事實上,這棵大樹并沒有主干,只是朝所有方向無限漫長,像一條蛇,不斷盤纏扭轉。
他們腳下,霧氣集成了厚重的云,它們不斷膨脹,萌發,滾過之處,一切都被淹沒,景物只能隱約可見。這股云霧逐漸升高,學員們雙手緊緊抓住枝干,動也不敢動,感覺似乎墜入了一座深谷。
大滴的雨點由下往上,打在他們身上,愈來愈多。
一道閃電在他們下方劈開。
大樹的邊緣被雷擊中,枝葉紛紛掉落,發出一股強烈的臭氧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