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只想當法師

第一百一十一 曼陀羅山(二)

到了總督府,總督接待了他們。

帕夏希望在之后的勘探工作中能得到總督更多的支持,提了一些意見,比如最近派到曼陀羅山區的兩名工程師已失去音信,而在這之前,信件遺失、報告失蹤、感染不明疾病、意外受傷已經成為家常便飯,次數太多,簡直不正常。

“帕夏,你應該多出宮殿走走,這兒可是曼陀羅山區,我所治理的省份又細分成許多封地,上千個小區塊緊密交疊。這些小領地宛若大帝國中的小塵埃,統領這這地方的貝依們(對領主的稱呼)雖然很貧窮,卻對自己的土地引以為傲。他們就像守門犬,哪怕僅僅是為了半塊馬氈大的田地,也隨時可以張口咬人。因為,那塊地是祖宗留下來的財產。”總督也有一肚子怒火。

“他們非常嚴苛地對待農夫和牧人,對外來者的手段更殘暴得無以復加。他們不要你的道路,也不要你的橋梁,因為,在他們眼中,那是用來征收稅金的。”

“你們派來的那些人,不但沒幫我制定規矩,反而四處引發風暴,每次他們將一處邊界偏移一步,就點燃流血爭斗,而我必須花費好幾年才能平息戰斗。”總督嘆了一口氣。

“你想,如果有人跑進你的屋子,丈量你的桌子床鋪,一件件數你有幾件衣服,多少碗盤,事先卻沒有征詢你的同意,帕夏,你會高興嗎?”

“我們所有人都住在崇略國王的大屋下,我的任務只不過是幫他更了解自己的屋舍,從地窖到閣樓都不遺漏。另一個職責呢?就是效忠君主,跟你一樣,難道你忘了嗎?”

總督將這句話當作該次會見的結論。他拍拍手掌,一名奴仆端上茶水點心,然后,二個人遵循宮廷禮儀,彬彬有禮地互相告辭。

后來他們做了兩次會談,甚至在議會廳舉行了一次大會,召來了曼陀羅省里所有的貝依。

帕夏想勸他們接受自己的觀點,對他們談論進步、商業、繁榮;他們則回應傳統、繼承和規矩。

雙方僵持,誰也沒能說服對方,不歡而散。

這段時間,帕夏接到了一個關于上一次勘探隊伍的消息,有人發現當時領隊的護衛軍官在低城區的一間旅店,高燒不退,體力衰竭。

帕夏忙帶著人動身趕往,趕到時卻只得到人剛過世的噩耗。

死者形貌可怖,骨瘦如柴,臉上布滿皺紋,仿佛一張飽受痛苦折磨的面具,他的左手露出床單外,宛如猛禽之利爪。

店老板說,這人死前曾喃喃嘟噥,語意毫不連貫,隱約能聽出一些詞語,什么“恐怖”“死亡之塔”“雙心人”“向導叛徒”等等。

帕夏拿到了軍官留下的記事本。處理了喪葬事宜后,帕夏決定出發行動。

總督心不甘情不愿地替他們弄來馬匹和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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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夏自己就通曉曼陀羅文,所以拒絕了總督派來的護衛隊和向導隨行。被捅一刀沒關系,但他不要被人從背后暗算。

他們就此出發。

塔利從小在城市長大,現在看到頭頂一望無際的蒼穹,羔羊脖頸上鈴鐺搖晃咩咩的羊叫聲又細又長,這一切都讓他贊嘆不已。

而帕夏對這些環境所帶來的美妙幸福,完全不屑一顧,凡他眼睛所見,腦子便解剖分析成數據,以便記憶儲存。

任何森林,他走過去,就轉換成建材木料或大炮支架。他以同樣的方式評量動物和人類,幸好他還懂得禮數,不至于跑去掰開他們的嘴數數究竟有幾顆牙齒。

他定期查閱前任地圖師留下的記錄,并和自己的地圖對比。在他的那張地圖上,曼陀羅山區現在還是一塊白點,因為缺少詳細資料,不清楚那眾多山谷的走向。

不過,他記得曾在宮中翻閱過一些古老地圖,那些圖非常古老,裝飾非常豐富,著色畫師在上面繪出許多奇怪的生物,其中還有長相半人半樹的,胸口掛著兩顆心臟。

他們抵達一個岔路口,路中央有一座瞭望塔坐鎮,旁分三條小徑。

第一條通往地圖上標有的一處隱蔽住所。

第二條向西行,穿越高山牧場。

最后一條則蜿蜒曲折,朝向一座山嶺。上任地圖師走的就是這條路。

帕夏他們也走了這條路。

他們一路遇到了不少瞭望塔,在這片遼闊的樹林荒漠中顯得詭異異常。這些塔都坐落于十字路口,指向其他道路。這那些路的盡頭多是一些不知名的偏僻小村。村口會有犬只齜牙咧嘴,咆哮相迎。這些養來獵熊的守門犬又高又壯,戴著鐵刺項圈,必須揮鞭驅趕才會散去。

山谷一重又一重,一波又一波,凹凸不平。水流河川千奇百怪,挑戰著最不可能的風貌。

帕夏這位偉大的地圖師也對此感到頭痛,在一場冰冷而濃密的大雨將景觀模糊剁碎后,他再也分不清方向。他覺得自己仿佛走在一張被揉皺地圖的皺痕里。

幾天后,帕夏不得不承認事實:他們已經徹底迷路。他生平最厭惡開口問路,因為這侮辱了他的記憶和職業。

不過,那邊就有一個男人,站在一個被煙熏黑了的小屋附件,難道塔利就不能騎馬過去問問他嗎?

塔利過去后,發現這個男人應該是先前在旅店遇到過的男人,因為他的一只手掌漆黑扭曲。這個男人非常熟悉這一帶地方,而且表現得能言善道,描述得巨細靡遺,還很有禮貌。說要不是兩位客人急著趕路,他們還可以一塊兒分享他剛抓到的野兔。

帕夏決定雇傭他擔任向導,他開了個頗匹配獵人身份的價碼——足夠他從此衣食無缺。

男人穩健可靠地帶頭騎著騾子,穿越一片片小徑迷宮,一條條羊腸小徑,縱橫斜坡,通往山谷。在他赤裸的雙腿上,筋脈鼓起,非常明顯,所以他那雙布滿疙瘩的柴腿看著神似樹根。

帕夏覺得他什么都好,只是每經過一座瞭望塔,他都要在塔前簡短禱告,并獻上供品。帕夏覺得他這些虔誠的舉動拖延了他們的行程——因為在這片區域里,實在是充斥著太多這種陰森森的建筑。

又要經過一座塔時,帕夏提議快走。

男人轉過身面對他:“你知道這些瞭望塔當初是怎么蓋起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