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正夫人聲音平靜,字字聲聲都能讓人聽出她拼死也要報父母之仇的決心。同樣身負父仇的姜二爺見她如此,心中怎能不為之動容。
動容的不只姜二爺一個,站在他身后的姜猴兒紅了眼圈,抽起鼻涕。
姜二爺回頭瞪了這不爭氣的家伙一眼,站起身道,“民女蘇卿雅。十年前,你父母出康安城不足二十里,馬車墜入山澗而亡。你懷疑是當年工部員外郎、現任夔州知府黃建莊害你父母,是也不是?”
自己的閨名已多年未聽到了,雅正夫人微愣,才回道,“是。”
“你回去寫張狀子,將案情講清楚,明日遞到西城兵馬司來,這案子爺替京兆府尹張大人接了。”姜二爺給她指了條明路。
雅正搖頭,“民女多謝大人的好意,但這案子如今無憑無證,府尹大人不會接的。”
姜二爺一本正經道,“京外十余縣皆是京兆府所轄,發生命案自然歸京兆府管,不接也得接。”
見雅正夫人還呆愣愣地望著自己,姜二爺不自在地轉開眼睛,展開扇子扇了幾下,才道,“出了命案,本就該衙門查清審明,讓你一個小女子自己去查案報仇,讓爺這等食君之祿的官員臉往哪兒放?”
他都這么說了,卻聽不到雅正回應。姜二爺轉眸,卻見雅正還呆呆地望著自己。姜二爺要炸毛了,沉下俊臉喝道,“爺向你保證,這案子如果京兆府尹不接,爺就接下來。不管用多久,爺必定還你一個真相,行了吧?!”
望著姜二爺那張美得不真實的臉,十年的傷痛、委屈、羞辱盡在這一刻迸發,眼淚一滴接一滴地往外涌,雅正夫人伏在地上,泣不成聲。
她這一哭,姜二爺立刻炸毛了,“你別哭啊,你這一哭外邊人還以為爺把你怎么樣了呢!”
雅正聽不見,依舊哭。
屋里一個女人也沒有,姜二爺尋不到人拉她起來堵住她的嘴,急得直轉圈“你再哭,再哭……這案子爺不接了啊!”
雅正夫人哭著哭著就笑了,她用帕子擦了擦臉,聲音含糊不清地問,“二爺,接下這個案子,對您一點好處也沒有的。”
謝天謝地,總算不哭了!姜二爺本想說幾句場面話,但看她那模樣,卻覺得不合時宜,只得道,“你或黃建莊,不管哪個死在奏事院,對爺才真是沒有一點好處!爺接下這個案子查清楚了,萬歲會夸爺勤勉,京兆府尹會夸爺得力,百姓會說爺斷案如神,好處多著呢。總之你別私下動手,壞了爺的好事就成。”
姜二爺抬手請她起來,“此案若要追查當年事確實不容易,不過可以誘蛇出洞。這幾日爺派人暗中跟著你,待黃建莊進城后,你多出來走動,讓黃建莊以為你想辦法報仇。只要他動手要殺你,爺就能將他擒獲。”
方才還說讓京兆府接這個案子,現在就是他直接設計部署了。雅正心里的酸意泛濫,感動不已。
她今日來時想過,姜二爺可能會一時心軟放手不管,讓她進奏事院,也可能惱她不知進退,將她趕出去。但她沒有想到,姜二爺竟以官家的身份接下查案之責。姜二爺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不過,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姜二爺都不會拿假話誆人。雅正夫人相信他說接了這個案子,那他就一定會查下去。
便是查完無所獲,雅正夫人也愿等他查。他查不出來,自己再去尋黃建莊報仇就是。雅正夫人眼睛和鼻子頭雖還是紅的,但她卻冷靜下來了,福身道,“民女回去就寫狀紙,明日一早就送到衙門。大人,民女還能做些什么?”
姜二爺道,“按爺方才說的,誘蛇出洞。”
“是。”雅正夫人應下。
折騰了這一大頓,姜二爺的酒都醒了,讓雅正夫人退下后,他招手喚姜寶,“去給爺叫些易消化的茶點,爺餓了。”
姜寶出去后,姜二爺聽到姜寶兒還在后邊抽鼻子,氣得轉身踹了他一腳,“你有完沒完!”
姜寶抱著他家二爺的腿,哭了,“二爺,小的覺得這輩子能跟在您身邊,實在是十世修來的福分……”
姜猴兒覺得二爺現在跟以前大不一樣了,若是以前,姜二爺看到雅正夫人這般不聽勸,必定甩袖子就走,不管了;但現在二爺卻能耐著性子勸她,還主動承擔下調查舊案這等吃力不討好的差事。這件事他回去后,一定要告訴大爺,大爺一定比他哭得還厲害。
“十世就修了個猴兒樣,你以前都多丑?”姜二爺晃腿甩掉這只皮猴兒,轉身癱在椅子上,揉了揉讓雅正夫人的哭聲折騰得難受的腦袋。
從集雅院回到府中,呼延圖見姜二爺還在揉太陽穴,便湊上去低聲道,“二爺,若是這案子實在麻煩,某今晚就出城踩點,尋機會在那廝進城之前把他……”
看呼延圖惡狠狠地往下比劃手刀,姜二爺一巴掌拍開他,“爺沒錢給你!再說了,爺現在是正經的朝廷命官,不走這些歪門邪道。”
切!您歪門邪道走得還少了?呼延圖甩甩手,去前院找盧定云嘮嗑,姜二爺則徑直回西院睡覺。
昨日父親回來得太遲,姜慕燕不好再為了雅正夫人的事擾他歇息。不過第二日一早,姜慕燕便早早在父親房門候著了。
姜二爺一出門見到大閨女眼巴巴地望著他,便問道,“可是王家有什么事?”
姜慕燕搖頭,“父親,雅正夫人那邊似乎遇到了什么為難事……”
姜慕燕將昨日遇到雅正夫人的事跟父親講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問,“父親若是不為難,可以幫一幫夫人么?”
姜二爺沒想到大閨女會為了雅正夫人的事情求自己,他咳嗽一聲,道,“為父知道了,此事你不必插手,為父會酌情辦的。”
沒想到父親這么容易就贏下了,姜慕燕立刻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妹妹,然后歡歡喜喜地道,“父親現在很厲害,有父親幫忙,雅正夫人很快就能回來教咱們彈琴了。”
姜留搖搖頭,“夫人如果是想報仇,爹爹也幫不了她什么,學琴估計還有得等呢。”
誰知用完早膳,大伯和父親還未出府去衙門,雅正夫人便來了,跟祖母說她的事情已處理完,可以繼續教姑娘們彈琴了。
沒想到夫人這么快就將事情處理好了,姜慕燕低頭不敢看父親的表情,父親一定會以為她不知分寸,小題大做了吧?
姜留卻覺得臉有點疼。她早上還說學琴還“有得等”呢,結果一頓飯的功夫,雅正夫人便來了。
她的仇,不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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