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一輛豪華的馬車順江南下,十月,滿山遍野都是雪,一望無際。馬車壓得地上的積雪“咯吱”響。原本厚厚的積雪留下長長的車轍,放眼望去,顯得格外孤寂,正如此時的蘇念卿。
蘇念卿躺在馬車里,消瘦不堪的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干裂,眼窩深陷。
他讓自己的王妃去別國換回自己心愛之人,還派了侍衛跟著,他是怕她這副殘軀逃跑嗎?
想到此蘇念卿竟笑了,剛啟程時眼淚都已流干,如今便再沒淚水了,那個人,再也不值得。
“小姐,再堅持幾天,要不了幾天我們就到南霖國了。”
丫鬟玉竹一邊抹眼淚一邊說。
她家小姐在將軍府時,受盡榮寵,可自從嫁進王府就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如今王爺竟如此狠心讓王妃去換回公主。
蘇念卿看著車頂,眼睛猶如一潭死水,“到了南霖國又如何?咳……咳……”
話未說完便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出門便感染了風寒,可她心如死灰,大夫端來的藥她一碗碗地倒在了馬車外面。
可昨日,大夫告訴她,她有孕了。
這消息如晴天霹靂,蘇念卿似乎許久都無法喘氣。
轉念一想,她現在的身體恐怕撐不了多久了,那孩子恐怕無法見天日,既如此,隨他去吧!
她和他成親三年,臨行前一晚他第一次碰她,蘇念卿緊咬嘴唇,滿臉的淚水,他這是可憐她嗎?
蘇念卿記得清楚,他說:“南霖國的太子十分喜歡你,他說只要你同意去南霖國,他們便放回語兒。”
蘇念卿咬緊嘴唇,身體不停顫抖,“我不!”
她寧愿死也不去南霖國,這對她來說是莫大的恥辱,南霖國要王妃,他便爽快地答應了,自古以來有誰見過王妃去和親的?只因他心里無她罷了。
“你若不,蘇延澤我難保他平安。”
蘇延澤是蘇念卿的哥哥,蘇念卿一出生父母就死了,蘇延澤將她一手帶大,哥哥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蘇念卿嘴唇被咬破,“墨蕭,我去,你放了我哥哥。”
此話出口,她已臉色蒼白,她以為他只是不喜她而已,她以為他們是夫妻,他該會顧念夫妻之情的,可現在他竟舍棄她去換回他心愛的公主。
她嫁進王府三年,他從未正眼看過她,她以為他只是不喜女色。可是一月前,她進了他的書房,那時她才知,他竟深愛自己的妹妹,韶寧公主。
全京都的人都知韶寧公主非皇室血脈,唯剛進京的蘇念卿不知。
那時墨蕭已得勢,蘇家的命運他一手掌握著,他拿哥哥威脅,蘇念卿毫無辦法。
蘇念卿正想得入神,馬車猝然停下,蘇念卿胃里一陣翻涌,干嘔幾聲,玉竹忙過來拍她的背,蘇念卿蒼白著臉,擺手,示意她出去看。
玉竹一躍而下,外面的侍衛竊竊私語,正商討著如何向王妃稟報。
“外面發生何事?”
領頭的是墨蕭身邊的侍衛邵淳。
邵淳垂首,似有些為難,半響才小聲道:“將軍,沒了。”
他口中的將軍便是蘇延澤,出門前還好好的蘇延澤,怎的突然便死了?
玉竹緩了好一會兒才壓低聲音問道:“此消息可當真?”
邵淳點頭,小聲道:“王妃身體不適,怕是受不了如今這樣的打擊。”
王妃入府以來對他們挺好的,常賞給他們酒菜,待人也是極和善的,他看著王爺如此對她,他心里很可憐這位王妃。
馬車里傳出聲響,邵淳和玉竹同時看去,蘇念卿趴在馬車上,嘴角掛著血跡,臉色蒼白如紙。
“你說什么?”蘇念卿的聲音嘶啞,說話間又吐出一口血來,眼睛通紅,眼神可怕地看著邵淳,分明她剛才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玉竹急忙過來扶她,蘇念卿一手拍掉玉竹的手,眼睛緊盯著邵淳,“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誰沒了?”
聲音帶著顫抖,幾乎無力。
邵淳拱手,“將軍,沒了。”
蘇念卿嘴里又吐出一口血來,仍趴在馬車上,車簾拖吊在她后背上。
剛才聽見邵淳和玉竹在竊竊私語,她便覺得不對,剛下了軟榻便聽見邵淳說了那話,她腿上再沒了力氣,直直地摔倒在馬車上。
蘇念卿指甲陷進馬車的木板里,他說過只要她去南霖國換回公主他就放了蘇家的,如今她還沒到,他怎的就如此迫不及待要以絕后患了嗎?
“王妃,您保重身體……”
邵淳想要勸她,卻不知如何勸。
蘇念卿咬緊牙關,用極輕的聲音問道:“哥哥是如何去的?”
邵淳輕輕啟唇,“同王爺打獵,不慎墜崖。”
這個消息,他自己也是不信的,將軍武藝高強,怎會突然墜崖?
“哈哈,墜崖!墨蕭,好拙劣的借口。”
蘇念卿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可如今她什么都沒有了,拖著這副殘軀,如何為哥哥報得了仇?
邵淳過來扶蘇念卿,兩人合力將蘇念卿扶回軟榻上。
“王妃,養好身子要緊……”邵淳還在勸著,蘇念卿卻是聽不進去一句話了。
她嫁給他三年,喜歡他兩年,一共愛了他五年,這五年她愛他愛到骨子里,她以為他會明白的。
如今卻一朝下堂,竟連哥哥也沒了,蘇念卿心里,比外面的雪還涼。
“哥,對不起,念兒錯了!”
念兒是她的小名,因為一出生父母便去世,所以哥哥給她起名念兒。又因她出生時是雪天,所以哥哥給她起名“念卿”。
“春賞百花冬觀雪,醒亦念卿,夢亦念卿。”
蘇念卿緊緊看著馬車上掛著的那件貂絨披風。出門時墨蕭親手為她披上的,她還記得他動作溫柔至極。
他說:“路上冷,注意身子,出了金沙關便不冷了,南方暖和。”
他難道不知蘇念卿心里是比這雪天還冷嗎?
不知邵淳是何時走的,剛才還是午后,現在天都已黑了。
玉竹看著蘇念卿緊盯著那件披風,問道:“小姐,可是要將它取來?”
她知道小姐深愛王爺,這是王爺親手為她披上的,她定然非常喜歡的。
半晌蘇念卿也沒有做聲,玉竹轉身取來披風。
“小姐,要……”
話未說完,玉竹看到蘇念卿閉上了眼睛,臉色蒼白,嘴唇青紫,已然毫無生機。
“小……小姐!”
玉竹用手去嘆鼻息,手馬上縮回來,手上的披風掉在地上。
蘇念卿,死了。
譽王府
暗衛跪在地上,“爺,王妃在路上感染風寒,去了!”
語氣毫無半點波瀾。
墨蕭耳朵里似是有無數聲音在吼,好大一會兒他才聽得真切。他正在作畫,畫著一個女子,聽到此消息,手不自覺地捏緊,把剛畫好的畫捏皺,直至撕下一角,他也渾然不知。
半晌墨蕭淡然開口,“好端端的怎會感染風寒,她的身子一向好得很,是不是她又耍什么幺蛾子?”
她都死了,他還不信她嗎?只因她騙了他一回?為了讓他陪她一天,蘇念卿裝病騙了他一回,自此他便再不信她了,果然她也再沒病過。
是墨蕭不知,其實她病了無數次,可能她早已心死,既然得不到他的憐惜,他知道又能怎樣?所以蘇念卿再沒告訴過他,她生病了。
“奴才去看過了,王妃確實是去了。”
暗衛補充道。
墨蕭起身,“好,她個沒腦子的,死了到也干凈。”她便再不會纏著他了,他終于可以安心地愛語兒了。
可是墨蕭莫名頭疼,她的音容笑貌突然浮現在他眼前。
她說:“墨蕭,我喜歡你。”總是毫不敝人。
她說:“墨蕭,你可不可以不要老在書房……”
墨蕭莫名煩躁不已,將桌上的畫揉成團丟出去,那褶皺的畫中女子,眉眼竟有幾分像蘇念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