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辦!這樣大的事情,奴婢可不敢瞞著大人與夫人,與其就這樣等著,不如先告訴了大人與夫人,從宮中找了太醫過來,也多了幾分保障。奴婢這就去找梅子美,務必在最快的時間內將大夫帶過來!這樣是最好的,爺同小夫人在房中侯著,奴婢這就去!”
年年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好不容易將事情想通了,轉身就要往屋子外面跑。
“年年!”上官修將年年叫住,“我說了,此事不能驚動父親母親。”
“那奴婢去找梅子美!”年年說。
上官修看了一眼垂眸立在一邊的林冉,依舊搖頭。
“爺……”
年年急得快哭了。
這個時候怎么能意氣用事呢。
這不是小事,這是要命的事情啊。
可是上官修說不讓,年年也不敢違背上官修的意思。
只得將目光移向林冉,輕輕的喊了一聲“小夫人”。
“年年,你先出去吧。”林冉說。
上官修一意孤行便也罷了,偏連林冉也這樣說,兩位主子都是一樣的看法,年年不再多說,轉身出去,順帶合上了房門。
林冉走到書架旁,拿過了書架上放著的藥匣子,一步步走回到上官修的面前。
她拿了銀針,找準了穴位,一針一針的扎了下去,不過幾針,傷口處便蜿蜒出一道黑色的血痕。
那便是毒,是藏在傷口下,沒有被大夫逼出來的余毒。
僅僅是這點兒余毒,日積月累,也能要了上官修的命,至于是一年還是半載,全看上官修的運氣。
“你知道這毒?”上官修問。
林冉笑了一聲。
是啊,她知道,她知道這毒藥的解法,還知道這毒藥是從乾臨宮出來的。
有什么值得驚訝的,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她和乾臨宮的關系,不是早就知道了乾臨宮所出的那些藥石都經了她的手嗎?
上次,他們一起去闖乾臨宮,他受了重傷,為了讓他好轉,她不惜拿出了尚未現世的藥丸。
將藥丸交給他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一定會拿去查個清楚明白,藥丸被人查清楚,她同乾臨宮的關系就再藏不住。
所以,他受了傷,他才會在意她問不問他一聲,他只是想看看她在他的面前夠不夠坦白,他明知大夫說了中了毒不能吹風,刻意要和她玩下棋的游戲,也不過是用性命逼著她坦誠一切。
這都是他算計當中的事情,沒什么驚訝的,不是嗎?
林冉拿過手帕,將那一道血痕輕輕抹去。
上官修忽地抓住林冉的那只手,有些急切的解釋,“我沒有。”
他沒有刻意的算計什么,真的沒有算計她,他以為那大夫將毒全部解了,以為不讓吹風只是嘴上說說,他真的不知道體內的毒沒有干凈,他同她下棋,只是為了逗一逗她,想讓她在這大喜的日子里露出多一點笑意,他不愿讓年年去尋人,只是怕所有人都將過錯推到她的身上。
他滿腦子都只剩下她,他哪里有多余的心思算計其余的事情。
至于藥丸。
是,一開始,他是將藥丸交給了別人,讓人去查清楚藥丸的來歷,也是想通過藥丸,去摸清楚她和乾臨宮的關系。
可他到底是后悔了。
那人走出不過百十來步,他便將人叫住,將藥丸拿了回來。
她給他的藥丸,哪怕是毒藥,他也毫不猶豫的吃了下去,他當時就告訴自己,既然連毒藥都不怕,既然連死都不怕,為什么一定要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他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給她留了余地。
“在乾臨宮時,我昏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之間,感覺到你喂我吃了什么東西,那時,我不敢確定你是會醫術的,直到之后你給我送藥,我才確定了,你懂醫術,且造詣頗高。”
說到這兒,上官修的聲音不自覺弱了下去,“我承認,我是有心試探,可是阿冉,我用性命做賭注,也不過是想看看你究竟在不在意我的死活。”
上官修只是想看看林冉是會救他,還是眼睜睜的看著他死掉。
這毒藥既然來勢洶洶,毒發的后果,林冉曉得,他也曉得,他不過是豁出性命去試探它在她心里幾斤幾兩而已。
這也錯了嗎?
若是這也錯了,那他只能又一次違心的說,“你成了我的夫人,往后的日子里,你我總是要待在一處的,我是朝廷的人,得為朝廷辦事,我同乾臨宮,必然不會善終,而你和乾臨宮又有牽扯不斷的關系。我總要弄清楚你會不會為了乾臨宮而傷了我。說起來,這不僅是你和我之間的事情,這是朝廷與乾臨宮的事情。我可以不在意死活,是生是死我都沒那么看重,可我不能拿上官府滿門的性命去冒險。那并不是一回事,我只能試探,若你不救我,若我死了,我也認了。”
上官修一口氣說了這么多,中間都不帶喘氣的,他裝得很好,又冷靜又克制,又為難又委屈,連他自己都快被騙過去了,何況是林冉呢。
林冉輕輕將自己的手從上官修的手里抽回來,她平靜的說,“若是擔心這個,你大可以放心了,我已經離開了乾臨宮,從前和乾臨宮的關系,都做不得數了。當然,我在乾臨宮里,也不是一點兒位置沒有,我那些作為,有好有壞,朝廷要是想要我付出代價,我也不會多說什么。你要是怕連累了上官府,待到成親的風頭過去,你可以……”
“不必說了。”
知道林冉會說什么,上官修打斷了林冉的話。
既然成了親,他又怎么可能將這門親事作廢?
一時的托詞罷了,他還能真將自己的話信了嗎?
“這毒能不能解?”上官修指著身上的銀針,輕易轉開了話題,他問,“要是余毒不能解,會有什么影響?總不能一輩子不碰水不吹風,我也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這房間里不出門。”
林冉淡淡瞥了上官修一眼,“誰讓你自己心里沒數?”
且不說毒不毒的事情,單是他那傷口,已經是刺穿肩膀了,明知傷得很重,他騎馬也就罷了,慢吞吞的行去,不耽誤迎親的時辰就好了,為何海南使出渾身解數的去追逐她?
她聽了林盡的話,定是玩乖乖的同他成親的,他那么寸步不離的跟著,怕什么?0
怕她騎著馬跑了,再也不回來了嗎?
上官修舔了舔嘴角,被說得沒有了聲音。
真別說,被林冉說中了,他還真就是怕林冉跑了。
“我這被府里逼得沒了辦法,要是再沒個夫人,家里三位大人一定會給我安排不止一個的夫人,我這正事都沒辦好兩件的人,哪兒有那么多時間浪費在女人身上?女子多的地方,是非也多,我是最討厭后宅不靜的,要是鶯鶯燕燕一大群,我首先就得被氣死。好不容易遇到個省心的,我當然害怕半路上給弄丟了。”
林冉有些無言以對,嘆了口氣,將注意力放回到傷口上。
傷口處還有黑血在流出。
那傷口,看著像是逐漸在好了,毒卻是往里面去了。
一次兩次的針灸,根本就不能將毒全部逼出來,累積下去,遲早都要一命嗚呼。
尋常大夫根本看不出來這毒藥的暗藏的殺機。
乾臨宮,是動了殺心,要讓上官修死掉。
可上官修從來也不是沒有再乾臨宮里打過轉,也不是沒走表明他要將乾臨宮翻個底朝天的心,從前時候都能容忍,為何現如今卻想要了上官修的命。
他們難道不知道,上官修若是死了,乾臨宮也難逃一劫嗎?
還有獨步逍遙,他不是也在乾臨宮的嗎,為什么會由著宮主做下這樣的決定?
“你這傷口是剛傷的。”林冉盯著上官修的臉,問,“乾臨宮的人何時來找的你?”
上官修老老實實的回答,“昨兒個夜里,我都睡下了,他們偷襲。要不是我近來幾日太累,睡得沉了一點兒,他們才沒有可乘之機,被人刺穿可肩膀,這是一輩子都抹不掉的恥辱。阿冉啊,我之前在乾臨宮時候就受傷了,還可以推脫說是為了保護呢,不得不分出心思,可以說是因為分心才讓人傷了,可是如今我又受傷了,既不需要保護你,也不需要保護別人,連個推脫的借口都沒有,你會不會覺得我這武狀元的名來得名不正言不順,會不會覺得我空長了一張武狀元的臉,卻是一點兒用都沒有?你說,這事兒要是被別人知道了,他們會不會也像你一樣,嘴上什么都不說,其實心里都瞧不起我?”
林冉倒是不知道上官修是個嘴碎的,這一句接一句的話,聽得她頭疼。
她什么時候瞧不起他了,別人又什么時候像她一樣瞧不起他了?
要想轉移話題,也別用這樣拙劣的手法,說再多的話都沒用,她不上當。
林冉頭腦清醒的問,“他們為何突然對你下手?你可知道緣由?”
上官修一攤手,一聳肩,滿目無奈。
“我睡得好好兒的,突然就挨了一劍,我還覺得莫名其妙呢。”
林冉心中有了一個想法,她猜測,這突如其來的殺心是不是因為那道圣旨。
因為皇上要她和上官修成親,所以宮主才想要了上官修的命?
上官修打量著林冉的神色,見林冉的眉心微微蹙著,便也知道林冉的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真是聰明啊,誰也不懷疑,第一個就想到了乾臨宮的宮主。
這么說來,林冉也是知道的,直到乾臨宮的宮主對她的心意。
能夠豁出去一切,想要殺了她,想要為她謀得了自由之身林冉知道了,不知道會不會感動?
要是知道乾臨宮的宮主就是景云,林冉的心里會不會更加感動,會不會更加的喜歡景云會不會更加不顧一切的就要跟著景云走?
上官修心中冷笑。
他不顧讓那樣的事情發生的。
他是不會告訴林冉,乾臨宮的宮主就是景云的,他也不會告訴林冉,就在成親的前夜,景云帶著大隊人馬來搶她,為了她,差點兒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為了她,差點兒連乾臨宮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性命與前程都不要了。
這些事情,所有會讓林冉心生感動,從而對另一個男人堅定不移的事情,他是一件也不會讓林冉知道的。
上官修裝得沒事人一樣,以不經意的口吻說,“會不會是因為我成了武狀元?”
林冉反而不明白,這和上官修是不起武狀元有什么關系?
當不當武狀元,上官修的武功都有那么高,是不是武狀元,上官修的勢力都有那么大,這二者之間,應當不存在什么關系的。
上官修失笑,“阿冉,你這腦子何時裝了漿糊了,我是不是武狀元,當然有關系。我不是武狀元,饒是我有滔天的權勢,我也不過是個不紈绔的子弟,可我成了武狀元,我便是朝廷的大臣,我便是同朝廷共命運的人,我要死對乾臨宮下手,乾臨宮的人要是不違抗皇命,便不能以任何的借口去阻攔。最最關鍵的一點,你或許還不知道……”
上官修看了一眼林冉,林冉也看著他。
“我接賜婚圣旨的時候,還接到了另外一道圣旨,皇上要我打探乾臨宮的事,待你我二人的親事過后,便要連同林盡,著手乾臨宮的事宜,務必將乾臨宮的賬目查探清楚。賬目這東西,大多是見不得人的,我要查了,乾臨宮的人怎么能不急?他們對我下殺手,也恰恰說明了他們心里有鬼,竟然能大著膽子殺我,他們背后遮掩的那些事情該有多見不得人?阿冉,你說,他們這樣迫不及待的尋了死路,我該用什么樣的辦法成全他們?”
林冉越往后聽,臉色就越蒼白。
皇帝竟然要上官修去查乾臨宮,那是真的要了乾臨宮的命。
要知道,林盡雖然也查,可林盡不是什么官員,手上沒什么權勢,背后也沒什么家族支撐。
上官修么,朝堂有上官止,后宮有貴妃芒其中關系錯綜復雜,難得理清,乾臨宮要對付,哪兒有那么容易?
更為難的是,乾臨宮已經對上官修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