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林冉喊住了年年,從懷里掏出兩塊碎了的玉佩,“你將這玉佩交給林盡,寫玉佩,不論是對我,還是對他,甚至對你家爺都很重要,不能經由別人的手,必須由你親手交到林盡的手里。”
去辦一件事,年年已經很為難了,再要辦一件,還是這樣謹慎,容不得一點差池的事情,年年心里更加慌亂了。
若是能找個人替手也好,她讓別人轉交,她很快就能回來到林冉的身邊,心里面也不會那么膽戰心驚。
“怕什么?我還能生了翅膀飛了不成?”林冉笑話年年,笑話過后,又真誠的寬慰,“年年,我從進去上官府的大門,便是你在伺候我,這么多日子了,我以為,你總該是了解我性子的,我說了如何,就是如何。你青天白日的,我又沒有三頭六臂,能跑到哪里去,何況……你知道的,你家爺待我那么好,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夫君,我還有什么好挑剔的。女子盼望的,左不過是太平人生,我心在這兒,身子又能到哪里去,心在哪兒,我必然是在哪兒的。”
年年只知道林冉和上官修時常會鬧別扭,但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論是哪個,生氣沒有超過一天的。
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各種各樣的都有,難免有這種拌嘴過后感情越發深厚的。
最最迷惑年年的,是今日早上兩人在房中的纏綿,小夫人和爺那樣的親近,爺出府時面上都是遮不住的笑容。
可見,兩人的感情確實是越來越好了的。
年年是信了的,相信林冉說的最后一句,心在哪兒,人在哪兒,在年年看來,林冉的心就是在這兒,在上官府,在上官修的身上。
“我起得早了,感覺有些乏,就在層林盡染歇息片刻,待你回來,隨意逛一逛,便回去了吧。你家爺說了,他回來要喝芙蓉蓮子羹,我們還得早點回去,才好吩咐了廚房的人去做。”
林冉說著說著,很自然的打了個哈欠。
神色疲倦,似是真的有些累了。
年年這樣的表現,言語之間惦記著上官修,又催促著她早點兒回來,言行舉止,沒有哪里不妥,真真像極了上官府小夫人應當有的樣子。
年年徹底都信了林冉,哪里還會懷疑什么,根本不會多想一點,哪怕一點,她接了玉佩,鄭重的點點頭,還承諾林冉,她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
林冉笑了笑,說好。
待年年走了,林冉又連續打了好幾個哈欠,鋪子里當差的幾人都勸說休息。
林冉在這鋪子里住過,鋪子里的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包括那道與用作隔絕的屏障,包括屏障后方的床。
“那我在里間歇一歇,待會兒年年回來了,你們記得叫我。”林冉一邊說,一邊往屏障后方走,走到屏障旁邊,又說,“我進來睡不安穩,一有人靠近就會驚醒,莫要讓人來到屏障后方。”
其他人不重要,重要的事鋪子里的三個人不要靠近。
三個人都應聲說好。
林冉點頭,繞進去屏障后方,在床上靜坐了片刻,聽到外面似是來了客人,幾人都在同人說話,林冉輕輕打開了距離床不遠的窗戶。
她從窗戶翻出,出去后,不忘輕輕的將窗戶合攏。
逃離的第一步,就是這么簡單,沒有人會想到,就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她會離開。
她沿著小道走出去,大搖大擺的走到街道上,一路暢通無阻,走到了城門口。
花錦城富庶,多得是人來人往,只要沒什么大事,都不會查嚴,可林冉還是怕,怕上官修之前有過交代,她還是挑了一撥出城的商人,混入其中,偷偷的出去了城門。
林冉走了,走得輕而易舉,走得風輕云淡。
上官修不知道一切都是林冉布下的局,他不知道林冉走了,不知道林冉不過是順著他的意,給了他他想要的答案,說了他想聽的話。
上朝的第一天,滿朝文武都看出來了他的心情不錯,就連皇帝都說,他眉目帶笑,似是有天大的喜事。
上官修只是笑。
難得的好脾氣,好脾氣的聽別人說這說那,他最不感興趣,最不愿意接受的事關朝堂民生的事,在今天,他聽了,想了,說了,出人意料的配合。
早朝過后,有官員想要同他說上幾句話,喝上幾杯酒,想要和他套套近乎,他笑著,一一回絕了。
甚至連被皇帝叫去書房議事的上官止,他都沒有等。
他滿心滿腦子想的都是林冉,他想著林冉的笑靨如花,想著林冉柔軟的腰肢,想著林冉香甜如蜜的唇,他巴不得趕緊回去看一看林冉,巴不得時時刻刻都同林冉糾纏在一塊兒,哪里愿意將心思花費在其他人其他事上。
想到林冉給他的承諾,說往后余生都愿意同他這樣過下去,上官修滿心的歡喜,面上掛著笑意,腳底下也似是生了風。
他是第一個出去宮門的,將其他的人甩開老遠,在看到梅子美侯在外面等著他的時候,還覺得詫異。
梅子美怎么來了?
他讓梅子美好生盯著乾臨宮的動靜,好好盯著景云的動靜,他這個時間,怎么會跑來這兒?
“是景云又有了什么主意?”上官修走近了問。
聽到上官修風馬牛不相及的問,梅子美眉尾一挑,“不是爺要我帶著香木匣子過來的嗎?說是向貴妃娘娘討要了一件東西送給小夫人,讓我拿這匣子在這里等著……”
梅子美的聲音越來越小了,說到后面,聲音幾乎消失了。
看著上官修在驟然間斂起的笑意,看著上官修額頭上鼓起的青筋,梅子美隱隱有了不詳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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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
是小夫人出事了。
“去找!”兩個字出口,上官修暴怒難當,驀地紅了眼眶。
梅子美嚇得一哆嗦,立馬邁步,去吩咐人找人。
是林冉設計。
是林冉故意設計的。
除了這個理由,根本就沒有其他的可能。
上官修大步朝著上官府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
他心中有了答案,一切的事情,所有的反常,都有了答案。
但他不愿意相信,他依舊留有一絲幻想。他幻想著,林冉對他有點兒真心,幻想著林冉是真的想要同他走下去,一直一直,并肩攜手,白頭到老。
她為了他,終究是改變了的不是嗎?
不是嗎……
可是,結果是什么呢?
上官府里沒有她,逍遙小筑里沒有她,他們的房間里沒有她,她站在窗戶面前,看著年年咚的跪在他面前,看著年年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的往下落,沒有停歇,看著年年的嘴一張一合,不停地說著話。
年年說了很多,膽顫的,后悔的,自責的,說了許許多多。
上官修卻只聽到了幾句——
“小夫人讓奴婢去找的梅先生,說是爺叮囑的。”
“玉佩……小夫人說了很重要,說是事關爺,事關林家大公子,事關她,讓奴婢必須親手交到林大公子手里。”
“奴婢找不到林家大公子,就等了片刻……奴婢只是等了片刻,等不到林家大公子,奴婢就回去層林盡染了。”
“小夫人不見了……哪里都找不到了……”
“奴婢不知道為什么,為什么小夫人要走,小夫人說了的,她心在哪兒,人就在哪兒,她分明喜歡爺,又會去哪兒……”
上官修麻木的聽著,入耳的多一句,他手中的玉佩就扎進去皮肉多一分。
等林家大公子,怎么等得到呢,他就是林家大公子啊。
身為上官修,身為林冉朝夕相處,同枕而眠的夫君,他都沒有對林冉保持住防備之心,林家大公子,又怎么可能去防備。
林冉是吃準了她嫁過來之后,就能脫離林盡的掌控。
是吃準了,他這想要和她一生一世過下去的心。
她同府中的親近,都是假的。
她同城中女眷走近,都是假的。
她對著他的所有的忍讓,嗔怪,看他的所有的表情,對他說的所有的話,都是假的。
她只是想走而已,只是已經確定好了要走而已。
怨不得,她問,她是否能容忍欺騙與背叛,她那么聰明,怕是早就知道了那道圣旨是他的意思。
所以啊,她才會借口他向貴妃娘娘,向他的阿姐討要了東西送給她。
怪不得她會主動問她,為何不問問若是欺騙她背叛她,她會如何。
她說,她會讓他后悔他的欺騙,也許,這一輩子,他都沒辦法擺脫掉這個折磨。
她做到了。
她即便走了,也不忘告知她她是知道的,哪怕走了,也要告訴她,這就是欺騙她的下場。
她走了,不管她還會不會回來,不管他能不能將她找回來,他終究是害怕她的再一次離去,窮其一生,再也別想擺脫這樣的戰戰兢兢。
她言出必行,當真是狠,當真是狠!
“阿修!”
上官夫人甫一邁進房間,就看到窗邊紋絲不動的上官修。
他眼眶泛紅,眼睛里面全是血絲,偏目不轉睛的盯著梳妝臺上的首飾匣子,似是失了心魂。
鮮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落,是玉佩的棱角割破皮肉,已經刺穿了掌心。
“阿修啊!”
上官夫人伸手去掰上官修的手指,上官修不到不松,反而握得更緊,上官夫人的眼淚再忍不住,一下子涌了出來。
“她走了便走了吧,本就是強求來的,她不是你的,心不是你的,留副軀殼又有什么用?”上官夫人抹著眼淚,心疼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她便說,他自幼太過順遂,終歸是不好,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意,這里不栽跟頭,那里也要栽跟頭。
早知道得到了會失去,早知道那個看上去溫溫婉婉的女子是這樣的狠心,就不該讓她進他上官府的門。
得到了又失去,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沒有得到,大悲大喜,樂極生悲,都是人世間最折磨人的。
想想今日出門前,上官修還是那樣的高興,這么多年以來,上官修從來沒有像今兒早上那樣高興過。
誰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
上官夫人捧著上官修的臉,溫聲細語的說,“阿修,本就不是你的,她既然不想要你,你不要她了好不好?天底下的女子何其多,總能找到一個你更加喜歡得,我們再也不逼你了,由著你慢慢的找。你就由著她去吧,放過她,也放過你自己好不好?”
上官修的眸子艱難的轉向上官夫人,看了片刻,才像是終于看清楚他面前的人是誰。
他點頭,說,“好啊。”
話音剛落,他又說,“她是生是死,我是生是死,都可以。但是母親,要是討不到一個結果,這一輩子,我便是要處在水深火熱中,生不得,死不得的。你要我放過自己,我不知道該怎么放過,若是要我放過她,那么,你殺了我吧。”
一滴淚滾落,落在上官夫人手背,灼得上官夫人手一個顫抖。
上官修竟是哭了。
居然哭了。
即便小時候,從馬背上摔下來,他都沒有哭,被利箭刺穿掌心,也沒有哭,他從來不哭的,為了林冉,卻是哭了。
且看他眸中的冷靜,冷靜得嚇人,他不喜不怒,就那么直勾勾的看著她,眸中一片灰白,無情無欲,已然沒有半分的生氣。
哀莫大于心死,這一刻,他竟不像是活著。
“兒啊!”上官夫人猛地哭出了聲,“你不要這樣,你不要嚇唬娘親,你說什么都好,你要怎么樣都好,不勸你了,再不勸你了,兒啊,你活過來,你活過來好不好!”
“好啊。”上官修點點頭,他伸出手,將上官夫人的手拿開,說,“我要搬出上官府。”
他有自己的宅子,想著她喜歡上官府的熱鬧,就沒有搬出去。
從今以后,就不必了,他再也,再也不會聽她任何的花言巧語。
上官修驀地抬手,將手中的玉佩摔得稀碎。
他一定會將她找回來,一定要將她帶回來,他再也不會忍耐,再也不會信她。
他同林冉,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