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香披頭散發坐在黑暗中,房間里一點光亮也沒有,她就那樣聽著隔壁的孫芳和云老太說話,說了很多很多,說著說著,她們還會發出刺耳的笑聲。
這些,聽在她的耳朵里,就如同一把鹽撒在傷口上一般,疼得厲害。
他們的日子,那是越過越好了,而她呢?
如今,家破人亡,云二柱生死未卜,女兒云敏也不認自己,她在龍寶山煤礦,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甚至連門都不敢出。
在她看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拜云柒所賜。
是的,他們家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云柒而起,因為她的存在,才有和方家的聯姻,也因為她,方譯才會出現在龍寶山煤礦上。
如果不是方譯的從中作梗,云敏可以順利委培上大學,開啟另一種人生,云二柱可以在他副礦長的位置上一直坐下去,這樣,他們家就會越來越好。
而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沒了。
而他們,還要成親了,還要考大學了,小商店的生意越來越好了,甚至連云老太也跟著孫芳一起過了,不再理她了,云志也在礦上如魚得水了。
王桂香想著所有所有的一切,心底的恨陡然便升騰了起來,那種你死我活的恨,那種沒了生的希望,便要拉一個人來墊背的發自骨子里的恨。
她恨云柒,她恨方譯,她恨方家所有的人,她甚至恨整個世界。
可是,這些人她都夠不著。
既然你們讓我不好過,那么我也讓你們一樣不好過。
她如今能夠得著的人,就只有孫芳和云老太了。
云老太還說,讓她回鳳凰村去。
想到這句話,王桂香笑了,那個不到二十歲就離開的地方,如今是什么樣子都不知道了,家里連一個人都沒有。
她還回得去嗎?
是的,其實早就回不去了。
這天晚上,王桂香就這樣坐在黑暗中,在黑暗中等著云老太和孫芳都進入了夢鄉,然后輕手輕腳打開了自己的房門。
可能這一罪惡的想法早就在心底醞釀了,只是一直沒能爆發出來罷了,她竟然在家里囤了好幾把新鎖,從來沒用過。
她走到她們的房間,然后把房門上了鎖。
在聽到鎖芯跳動的那一聲咔嚓聲的時候,她竟然笑了。
這一刻的王桂香,肯定是喪心病狂的,而且肯定已經瘋了。
她竟然在院子唱起了歌,沒人知道她唱的是什么,哼哼唧唧,似乎特別歡樂。
然后,她走進了灶房,把煤油倒在柴火上。
當她劃亮火柴扔向倒了煤油的柴火之時,火光照亮了她的那張臉,如同鬼魅一般,猙獰地笑著。
“走吧,一起走吧,送你們上天堂,這樣大家都解脫了。”
“你別怪我,怪只怪,你們有個好女兒,好孫女,你們這么愛她,她也這么愛你們,你們要是走了,她得多傷心啊,哈哈哈,她傷心了,我也就開心了。”
王桂香在一片火光之中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大笑聲。
這笑聲劃破夜空,打破了龍寶山煤礦原本寂靜的夜。
王桂香就這樣大笑著,把整個院子都點燃了起來,然后踉蹌著沖出了云家老宅,消失在夜色里。
這時,是凌晨三四點鐘,孫芳在一片噼里啪啦的聲音里驚醒了過來,四周早就是火光一片,連屋子里的蚊帳都燒了起來,不時有房頂的瓦片掉落,發出讓人恐懼的聲音。
滾滾的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睛,她不斷咳嗽,踉蹌著好不容易沖到了門邊。
可是,這個門卻怎么也打不開了。
她大喊。
“媽,媽你那邊怎么樣了,趕快沖出去,往院子外邊跑。”
她從來沒想到這場火是王桂香放的,只以為是家里意外著火了。
可是,為什么這個門就是打不開啊,像是在門外邊掛了一把鎖似的。
似乎聽到了云老太的房間也有微弱的拍門聲,孫芳想出去看,可是已經沒有絲毫力氣了。
頭越來越沉,在火光中,她似乎聽到了云柒的聲音。
“娘,我一定要努力,讓你過上好日子。”
“娘,等我和二哥考上大學了,就把你也接城里去住,讓你也過過城里人那樣的生活。”
“娘,你別睡啊,你還沒看著大哥二哥還有我成親呢,你說了,最喜歡看我笑了,你看我笑得多開心。”
孫芳越來越虛弱,她似乎看到了云大柱,就像往常一樣,從礦上下來,除了牙齒是白的,滿臉都是黑的,她遞給她一塊毛巾。
“趕快擦擦吧,洗洗手就可以吃飯了。”
云大柱笑得憨憨的,“你不是說有好消息要告訴我嗎,是什么好消息。”
孫芳笑著笑著就哭了,那是什么好消息來著,不是說他的撫恤金下來了嗎?
呸呸呸,這人還活得好好的呢,要什么撫恤金。
“大柱啊,小七要結婚了,嫁給方家那兒子,方譯,要我說,我是不同意的,你說要不是方淮山當年的失誤,怎么會害得長華兄弟慘死,姚靜最后瘋掉,跳江自殺啊?”
孫芳笑了。
“可是,我又看那方譯人不錯,和小七感情也好,你說到底該怎么辦,要不你給拿個主意吧。”
云大柱的話是那么的真切。
“其實,我從來沒怪過方淮山,這些啊,都是命,孫芳,你也把這事放下吧,不要再耿耿于懷了。”
云大柱看上去就像是一團霧氣,笑著笑著就消失了。
火勢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孫芳似乎聽到了門外有人說話的聲音,有人提著鐵桶開始奔跑。
“趕快救火啊,屋子里有人嗎?孫大姐,你們跑出來了嗎?”
孫芳想呼救,可是已經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趕快去打水,天啊,這火是怎么燒起來的啊。”
“你說這門上,怎么會在外邊上了一把大鐵鎖?趕快想辦法把鎖撬開。”
“這還撬什么鎖啊,直接把門撞開,救人要緊。”
門被撞開了,但是頭頂上一根大梁啪啪著掉了下來,孫芳就覺眼前一黑,似乎都感覺不到痛,就那樣被壓在了大梁之下。
看來,她已經等不及看到孩子們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