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春山

第503章 沒人像我這么特別

大概也知道今日情況特殊,周家人略坐了片刻便告辭離去,約定次日一大早便過來幫忙接親待客什么的。

臨行前,周舅父本打算率著兒子與檀知府當面道別的,被周舅母體貼地攔住了:“妹夫辛苦一整天,勞心勞力的,就別打擾他了,以后還愁沒機會見面說話?”

“說得是,夫人提醒的周到!”周舅父心情很好地離開,還表示要把周老太太存的老山參拿來給檀知府進補。

周氏的心情很微妙,想要找個人訴說,那又是她的娘家人,親兄嫂,和兒女說起來不妥——年輕人血氣方剛的,三言兩語不對頭,很容易就把人一桿子打死,來個老死不相往來。

于是她看向了梅姨娘。

沒想道梅姨娘也正在看著她這邊。

二人對視一笑,并肩而行,一切盡在不言中。

“太太,我不恨他了。”梅姨娘的聲音很小,卻很清晰:“過去的事煙消云散,我不想再耽擱在里頭,孩子們多好啊,日子也好過。您也別恨了。”

周氏點頭:“好,我也不恨了。孩子們這么好,日子這么好,咱姐妹倆日常有伴,挺好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看我家這些哥哥嫂嫂的,做得實在是……”

梅姨娘并不附和著說周家人的不是,只默默聽著。

周氏原本也只想找個人說說而已:“……所以啊,咱們要把孩子們教好,讓他們手足友愛,將來無論走多遠,都能牽掛彼此,始終有個去處。”

“太太已經做到了。”梅姨娘回轉眸子,看著周氏微微一笑,流星飛霞,溫柔燦爛,是真的放下了往事。

“我們進去。不能讓頂梁柱寒了心,他對孩子們特別重要啊。”周氏抿著笑意,當頭走入房中。

這會兒檀知府已經吃上了熱騰鮮香、加了嫩綠豆苗和香蔥的銀絲雞湯面,他身邊圍著一家子人,兒女、女婿、妾室,此外還有一個未來女婿馮寶山。

被一家子圍著,檀知府整個人都抖擻起來,又恢復了自信和得意,看到周氏和梅姨娘,就笑著和她們打招呼:“快過來坐著歇歇,今日又要忙家里的事,又要替我擔心,辛苦了。”

裴融頗感嘆,悄悄和檀悠悠使眼色,表示自家這位老丈人真是人才,自說自話的,硬是把家里經營成和睦友愛的樣子。

要擱著是他,定然做不到這一步,明知妻妾把自己當成養家糊口的騾馬,還要幫對方塑造形象。

檀悠悠回了裴融一個眼神。要不,渣爹怎么能過得這樣好呢?妥妥的完美領導啊,能上能下,不怕下頭的人不喜歡自個兒,只要老實干活、維護共同利益就行。

檀知府并沒有注意到裴融兩口子的小動作,安置好周氏和梅姨娘后,他就開始描述自己這驚心動魄、充滿傳奇色彩的一天。

“我敢打賭,每年見駕的官員那么多,沒人像我這么特別!我當時不是被幾個突然出現的官差給帶走了嗎?”

檀知府見全家人都盯著自己,老老實實點了頭,這才接著往下說:“問他們要做什么,因何事帶我去哪里,他們什么都不說,只說到了地頭我就知道了。

我這一路上心里直發慌,就怕自己是被人陷害了,攤上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要被直接帶去天牢關起來,我就哭啊,心說我這一走,你們可咋辦?

尤其是至錦,嫡長子,咱們這一支的宗子,將來咱們家興旺發達都要看著他,馬上就要成親,我卻出了這種事,怎么辦?怎么辦?

我急得五內俱焚,一籌莫展,就盼著五女婿早些得到消息尋了來,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好把我接出去。

結果啊,走著走著,我覺著不對勁了,這是朝著皇城走啊,我就想,怕不是陛下要召見我?

跟著也覺的不該是這么個陣仗,陛下傳召臣子,有專門的宮使,沐浴更衣熏香,再入宮門等待傳召。哪有這種當街被官差二話不說就當人犯帶走的?

我也不敢胡思亂想了,心說到哪步說哪步的話,若真是攤上禍事,我就全都往自個兒身上攬,務必保住你們。”

檀知府說到這里,有意停下來,端茶喝水潤喉,也是給全家表達感動的機會。

周氏和梅姨娘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幾個兒女想開口,又覺著尷尬,便也不出聲。

錢姨娘福至心靈,掏出帕子擦擦眼睛,哽咽著道:“老爺,您可真是太好了!這種時候還顧著我們,妾身真是燒了幾輩子的高香才遇著您。”

“咳咳……那不是一家人么?骨肉相連的,我怎么舍得你們受罪呢?”檀知府眉飛色舞,雖然只有錢姨娘愿意捧腳,總比沒人搭理的好啊。

“走啊走啊,我眼瞅著宮門就在眼前,一下子醍醐灌頂,明白過來,還真是要面圣!我就著急了,我這一大早出門買菜,也沒穿個體面衣裳,這件衣裳還是五六年前做的,袖口那兒是拆換過的,這怎么見人?

我正著急,一個袋子突然兜頭罩下來,把我整個兒給罩在里頭了!啥都看不見!我跌跌撞撞,整個人都是懵的。我就喊:幾位小哥,我這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好歹讓我做個明白鬼,飽死鬼。

他們也不理我,就把袋口扎上,把我抓起來扔在車板上帶著往里走。把我抖得七葷八素,隔夜飯都險些吐出來,身上更是疼得要死。

不曉得過了多久,有人把我抓起來,扔在地上,也沒理,就讓我蜷在袋子里,躺在冷冰冰、硬邦邦的地上不管了。這么著怕是得有兩三個時辰吧?我老寒腿發作,疼得真厲害,終于,袋子開了……”

檀知府眼里閃出恐懼。

他獲得自由,首先便是觀察周圍的環境和人。

并不是他以為的什么金碧輝煌的宮室,而是一間陰暗潮濕的屋子,四周散落著各種各樣的刑具,有些刑具上頭發黑發紫,他一看就知道那是用刑留下的血跡,年深日久,成了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