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嬌娘

269 入宮

莊太后食不下咽的消息很快傳到了莊家。

莊太傅擔心太后是鳳體違和,忙請了御醫前去為太后診脈,可太后的脈象是沒多大問題的,御醫估摸著是心病。

“可能……太后離宮太久,突然回來有些不適應。”

莊太傅冷聲道:“她在深宮住了一輩子,出去了才是不適應吧?”

她這是回家了,有什么不適應的?

“或許……可以讓家人多陪陪她。”御醫建議。

莊太傅尋思著這個可行,連夜將莊月兮與莊夢蝶送進了皇宮。

莊太后看見莊夢蝶時并沒多么寬慰,可當她看到莊夢蝶身后的莊月兮時,神色一下子頓住了。

莊月兮的衣裳依舊是她從前的華麗裙衫,只不過她的左臉上多了一朵紅色的芍藥。

這是京城時下最流行的妝容,自從狀元游街后,京城的姑娘們便紛紛開始在自己的臉上點朱砂,莊月兮起先是不愛這種土里土氣的妝容的,可那日太后摸著她的左臉,說少了什么。

她猜,是不是少了時下的朱砂妝?

于是來前太后前她自己畫上了。

看樣子效果不錯,太后果真很喜歡。

莊太后沖莊月兮招招手。

莊月兮乖乖地在太后身邊坐下,她能感覺到太后此番回來后對她的態度與從前不一樣了,她自幼不是個愛撒嬌的,別看她樣樣優秀,可偏偏在家里是草包妹妹最受寵。

就連大哥帶著妹妹去江南游玩也是帶著草包莊夢蝶。

“晚飯吃了什么?”莊太后拉著她的手問。

莊月兮受寵若驚道:“晚飯吃了點五谷粥。”

莊太后道:“那不行,太少了,你是長身體的年紀,該多吃一些。來人,傳膳!”

宮人們樂不可支,還是莊太傅有辦法呀,把兩位小姐送進宮,太后立馬就有食欲了。

一桌子琳瑯滿目的菜肴被呈了上來。

莊太后沒讓宮人伺候,而是親自給莊月兮夾了滿滿一大碗菜:“你多吃點,你就是太瘦了,回頭都不能給哀家生個小孫孫。”

莊月兮臉一紅:“太后……”

她還沒出閣呢。

莊夢蝶驚訝地問道:“太后,你是不是要給姐姐指婚啦?”

莊太后眉頭一皺,看向莊月兮:“指婚?你不是成親了嗎?”

“啊?”莊月兮一怔,“太后,我沒有啊。”

莊太后一臉恍惚。

那是誰成親了?

她的小孫孫呢?

“太后,您沒事吧?”莊月兮關切地扶住莊太后的手。

莊太后想不起來了,她搖搖頭:“沒事,可能哀家記錯了。話說回來,你今年十六了,再有半年就滿十七,是該給你指一門的親事了。”

莊月兮低聲道:“月兮不想嫁人,月兮想留在家中侍奉爹娘,也想時常來陪伴太后。”

莊太后道:“你嫁了人也可以回娘家,沒人敢委屈莊家的女兒。”

莊月兮重新拿起筷子,不再吭聲。

這頓飯莊太后依舊沒吃多少,莊月兮入宮時帶給太后的歡喜,似乎在莊月兮說自己沒嫁人時就淡了下去。

莊月兮不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莊太后自己也不明白。

翌日,莊太后上朝,垂簾聽政。

皇帝當眾頒布了冊封老祭酒為國子監祭酒的圣旨。

“母后可有異議?”皇帝側身,望向珠簾后的莊太后。

莊太后薄唇淡淡地勾起:“哀家的老朋友了,幾年不見,分外想念呢。皇帝冊封得好,國子監就交給霍大人了。”

老祭酒捧著笏板,跪在金鑾殿上,不過十幾步臺階,卻仿佛隔了萬水千山的距離:“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莊太后淡笑:“哀家也有一道懿旨要宣布。”

來了。

皇帝捏緊了手指。

莊太后不疾不徐道:“天下兵馬大元帥一職,我朝一直空懸為立,哀家與諸位大臣商議過后覺得還是立一個比較妥當,驃騎大將軍驍勇善戰、膽略兼人,腹中兵甲,有不世之略,亦有佐國之謀,對陛下忠心不二,堪為我昭國的天下兵馬大元帥也。陛下意下如何?”

天下兵馬大元帥,這豈不是要凌駕于宣平侯之上了嗎?

莊太后沒反對他冊立國子監祭酒,給足了他面子,他這時若駁回太后的懿旨,太后就有法子阻止老祭酒的上任。

他們之間原本是有微妙的平衡的,可太后這回也太獅子大開口了!

兵馬大元帥?她怎么不直接廢了他,自己當皇帝得了!

莊太后:“陛下若是有意見,那改日再議也可。”

皇帝的指甲掐進了掌心:“朕沒意見,太后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散朝后,皇帝鐵青著臉回了宮。

莊太后也回了仁壽宮。

所有人都認為莊太后贏了,然而只有莊太后自己明白,她不快樂。

進入仁壽宮的一霎,她臉上的傲慢與恣意便消失殆盡,她又陷入了無盡的孤寂。

莊夢蝶從前與太后最親近,她其實是發現了太后的異樣的,才來兩天,太后都瘦了。

她還記得風雨夜,太后帶著傷抵達莊家的情景,那時太后的臉色都是紅潤的,可這幾日,只要四下無人,她的眼底就會失去神采與光澤。

這樣的太后,挺讓她心疼的。

卻說皇帝氣鼓鼓地回到華清宮后,一個人關在寢殿生悶氣。

但凡聽說了朝廷之事的人都不敢上前觸皇帝的霉頭,偏偏就是有個人沒聽到朝廷的血雨腥風。

秦楚煜。

秦楚煜這幾日一直在想辦法兌現對小同窗的承諾,可太子哥哥和太子妃嫂嫂都沒功夫打理他,他沒辦法啦,只能求到自家父皇跟前了。

“父皇,父皇,小七想你了!”

小凈空的賣萌大法之一,啥也別說,先嘴甜兩句!

皇帝果真神色稍霽,看著胖嘟嘟的小兒子,問道:“你怎么來了?今日不用去上課嗎?”

“今天國子監放假!”秦楚煜在自家父皇身邊坐下。

他還小,皇帝沒太拿規矩拘著他,不過他從前并不這樣,是見了小凈空與家里人這般相處,他才依葫蘆畫瓢的。

除了大皇子外,沒哪個兒子與皇帝這般親密過,就像一對普通的民間父子。

秦楚煜抱住自家父皇的手:“父皇,我能求您一件事嗎?”

皇帝:“說。”

秦楚煜:“我能帶我的同窗來宮里玩嗎?”

這種小事,皇帝一般不會不允許,可今日實在是在太后面前受多了氣,他道:“你祖母回宮了,你也知道她老人家怕吵,不喜人在宮里鬧騰,萬一你們幾個小的沖撞了她,父皇可替你們擔待不了。”

秦楚煜軟軟地說道:“哎呀父皇,您連江山都擔得起,我們闖個禍您有什么擔不起的嘛?”

這馬屁拍的!

皇帝好氣又好笑道:“你倒是知道你們回回都闖禍啊。”

秦楚煜抱著他胳膊一陣撒嬌:“求您了父皇,小七愛你呀!”

皇帝一陣雞皮疙瘩!

你都八歲了,真當自己才四歲么!

皇帝不可能同意,這個節骨眼兒上,不能讓太后抓住任何把柄。

秦楚煜不懂這些勾心斗角的事,他只知道他答應了小伙伴,他就必須做到。

他纏著皇帝,像條小尾巴長似的長在皇帝身后,皇帝去御書房,他也去御書房,皇帝去御花園,他也去御花園,最后皇帝進了茅房。

秦楚煜麻溜溜地跟進來。

皇帝:“……”

皇帝打定主意的事,基本上無法更改的,秦楚煜使出了渾身解數也沒讓自家父皇松口。

“回去吧,明天要早起上學了。”

秦楚煜無精打采地往前走,此時正巧在太液池邊,他一個沒注意,腳底一滑朝池子里倒了下去。

皇帝眼疾手快地去抓他,結果秦楚煜只是倒在了岸邊,皇帝去因為撲空從他頭頂撲了出去,撲通一聲栽進了水里。

秦楚煜:“……”

他、他不是故意的……

魏公公大驚失色:“陛下——”

皇帝雖是被很快救了上來,可到底嗆了不少水,也受了驚訝,夜里便開始出現不適,先是高熱、盜汗、咳嗽不止,緊接著便是目眩頭暈,惡心干嘔。

魏公公去請梁御醫,卻被告知梁御醫出城了。

“張、張御醫!”皇帝艱難地說。

魏公公派人去了張家,張御醫居然也不在家中。

這一切似乎都太巧合了些!

魏公公道:“陛下,要不……去請李御醫吧?”

皇帝蒼白著臉道:“李御醫是太后的人,你覺得朕會放心把自己交到他的手里?”

魏公公憂心忡忡:“那、那可怎么辦?要不陳御醫與……”

“不要找御醫。”皇帝眼神一冷,“你去一趟妙手堂,請小神醫過來,記住別太張揚,你親自去。”

“……是!”

這么晚了也不知小神醫在不在醫館。

魏公公馬不停蹄地出了宮,前往妙手堂。

妙手堂已經關門了,不過妙手堂有值班的大夫,夜間急診可以拉響屋外的鈴鐺。

魏公公拉響了鈴鐺。

開門的是宋大夫,宋大夫打著呵欠問道:“你是哪里不舒服?”

魏公公忙道:“不是我不舒服,是我家……老爺!顧姑娘在嗎?”

宋大夫見過魏公公,知道他是一位官老爺的下人,且他們主仆似乎與顧嬌認識。

宋大夫就道:“顧姑娘歇下了,我隨你出診吧。”

“不行,就得顧姑娘!”魏公公堅持。

宋大夫解釋道:“顧姑娘受了傷,這么大半夜的,她也不能出診吶……”

“出了什么事?”

是蕭六郎的聲音。

宋大夫看向蕭六郎道:“他家的老爺生病了,想請顧姑娘出診。”

魏公公看到蕭六郎,神色就是一頓:“蕭、蕭狀元?你怎么會在這里啊?”

宋大夫驚訝對方居然認識蕭六郎,也認識顧嬌,卻并不知他倆是夫妻,他道:“他是顧姑娘的相公啊!”

魏公公目瞪口呆。

蕭、蕭狀元居然是顧姑娘的相公?顧姑娘成親了?對象是新科狀元蕭六郎?

什么時候的事啊?

蕭六郎看了魏公公一眼,道:“我知道了,我去和她說一聲。”

魏公公意識回籠,顧不上尋思二人的關系,躬身道了謝:“多謝!多謝蕭狀元!”

外頭的動靜早把顧嬌吵醒了,蕭六郎進屋時她已經睜開了眼。

“是要出診嗎?”她問。

蕭六郎頓了頓,道:“皇帝病了。”

皇帝病了該找御醫,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既然不找,那就是到了非顧嬌不可的地步。

“好,我去。”顧嬌點頭。

這一去,就是卷入是非了。

皇帝找不著信任的御醫,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太后想趁他病要他命。

蕭六郎心思轉過,卻并沒阻止她的決定,只是問道:“你的傷……”

“皮外傷而已,早沒事了。”真沒事,至少在她看來如此。

蕭六郎將她的外衫拿了過來:“我和你一起去。”

顧嬌想了想,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