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沒有霍碧霄這一激,余月亭也早就想好了,什么成親生子、侍奉夫家,簡直無聊透頂!
像父兄一般在外闖蕩,見識大千世界、廣交各地俠友、游遍大好河山那才有意思呢。
是誰說的女子只能拘于閨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懂繡花畫畫,才是個合乎世人心眼的淑女。
她余月亭偏偏不屑這一套!
她站起身神采奕奕地看著余德堯,滿心盡念著青州的鋪子,將這幾日的煩心事悉數拋到腦后去了,兩只眼睛晶亮地閃著光。
“阿爹,女兒要學你經商入市。”
原以為兩人打賭不過是句氣話,余德堯也并沒有當真。
眼下看余月亭這副表情,心知這爭強好勝的女兒,這回是當了真了,并且鐵了心要贏。
余月亭的性子,向來是沒人抝得過的,他心中合計了一下,青州的宅子、鋪子也不抵幾個錢。
左不過是都敗了出去,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月亭是嬌嬌女,自小沒有吃過苦,放她出去歷練一番、長些眼界也好。
日后若再嫁,終歸不是頭回的新婦,自己也管不了她一世。若夫家同她耍心眼,玩什么花花腸子,她心里有些分寸,手里有些手段,也不至于讓夫家糊弄、欺辱了去。
且余家祖訓,經商累世,錢財都是一點點累積起來的,月亭卻手散得過分,甚至有幾分浪費揮霍了,讓她出去領教領教賺錢不易也好。
心中兩相一權衡,余德堯自覺也不是什么大事,對余月亭主動提出的這賭約也來了興趣,笑道,“只要月亭開心,阿爹都依你。只不過你我二人約法三章,你若做得到,此事就這么定了。”
說著當著眾人說道,“第一,依約這些宅子鋪子田地都是借你的,你不得擅自買賣。但要做什么買賣,你自己說了算。
第二,我借給你的本錢需按照二厘計息,到期一并歸還。
第三,我只借你這一次,虧了、敗了你自己承擔,不許找我,也不許找你二位兄長再借。”
既然她自己想出去歷練一番,那就不能心軟,當初怎么磨練兒子的,現下就怎么磨練女兒。
自己不可能陪她一世,讓她吃些苦,懂得自己立世,心智堅強些也好。
方才碧霄有一樣說中了,若月亭二嫁,夫家看輕她,難免受罪。
她若有能耐,自己有立世的本事,將來也就不怕受人欺負了,這樣的人,沒人能欺負。
“月亭自然做得到。”
余月亭一臉認真地保證道。
余德堯捋捋長須,微微點了點頭。
余月亭立時雀躍起來,笑瞇瞇地輕呼道,“那月亭這幾日便出發。”
說著開心地跑開,趕緊吩咐人去收拾東西。
她看看霍碧霄,挑眉說道,“賭約已定,你我二人走著瞧。”
霍碧霄沒想到她居然敢立出這樣的賭約,自古便沒有女子經商入世的,她懂什么?仗著膽子大就敢與人做買賣?
這位自小嬌生慣養的嬌嬌兒連人眼色都沒看過,怕是不知道這世界有多兇險。
瞧余德堯這樣,多半也沒有當真,由著她胡鬧一陣罷了。
但余月亭素來爭強好勝,又最好面子,自己且等著看她將來如何收場吧。
霍碧霄朝余月亭笑笑,“拭目以待。”
扭頭出了余家大宅。
姜氏有些錯愕地看著余德堯,又有些擔憂起來,對余德堯嘆了口氣,“月亭到底是個女兒家,阿郎不能如此慣著她胡來。”
余德堯笑笑,捋捋長須,“女兒家沒兒郎們手散,左不過就是將青州的東西敗個干凈,旁的也揮霍不去,不妨事的。”
余青圓看著妹妹雀躍的背影,掰著手指頭皺眉算了半天,青州雖有些偏,但確實是個好地方,自家在青州的產業值不少錢呢。
一向手緊的阿爹居然這么爽快就給妹妹胡鬧了?那自己是不是……
他腆著臉上前,嬉笑著湊到余德堯身旁,“阿爹,我瞧幽州那處宅子修繕得不錯,甚為合眼緣,我也想放手一博,自己闖一闖,您看是不是……”
余德堯皺眉看他一眼,“是什么是?上月你隨賀阿叔前去庭州送貨,押了幾車絲綢回來,前幾日你賀阿叔一盤點才發現,少了好幾匹,你這差是如何當的?”
余青圓伸手撓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嘿嘿笑著試圖蒙混過關,“嘿嘿,阿爹咱們說幽州呢,怎么倒提起這茬來了?”
余德堯一揮長袖大步走開,頭也不回地拋下一句,“言溪,讓他雙倍賠償!再將他這月月錢扣干凈!半個子兒都不許留!”
“別啊——”
余青圓委屈地喪著臉,可憐巴巴地看著余德堯遠去的背影。
又轉臉過來看著一旁抱臂看熱鬧笑個不止的余言溪,扁著嘴喊道,“阿兄,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余言溪聳聳肩,攤開手一副無奈的樣子,“阿爹方才說半個子兒都不許留,青圓你是知道阿爹的脾性的,余家家法嚴苛,你這月便勒勒褲腰帶罷。”眼里卻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說完也甩甩衣袖大步走開。
“還怎么活啊——”
余青圓的哀嚎響徹余家天際。
一提到前往青州,余月亭來了勁,不過兩日便收拾打理好東西就要往青州趕。
臨行前姜氏眼淚抹了又抹,眼圈通紅。
余月亭擁住她笑了,“阿娘這是做什么?月亭又不是出嫁,又不是不回來了。”
姜氏皺眉細細叮囑道,“可千萬不能惹事啊,若有什么,便差人給家中來信,你父兄自會解決照應。”
余月亭笑笑,“阿娘,月亭可不是小孩子了,能照顧好自己,不必事事仰仗父兄。”
姜氏還是不放心,趁余月亭與余德堯告別之際,細細叮囑陪月亭一同前往青州的婢子,
“含煙,凡事你多長點心,權當是替小娘子多長了雙眼睛,遇事多思量思量,切不要沖動,小娘子性情有些沖撞,你多攔著些,莫得罪了人。”
含煙一一應了,姜氏還是提著一顆心,又繼續囑咐道,“月亭一日三餐你盯著些,她高興起來什么都歡喜吃,心中不痛快一粒米也不愿進肚,如此不是養生固本之法,對身子不好,不得長久。
天氣變化也留神著些,衣裳什么時候添什么時候減,你多看著些,莫讓小娘子染了風寒,她自幼不愛吃藥,拖久了可不行……”
姜氏掉了魂似的絮絮說著,眼圈又是一紅,背過身去掏帕子,肩頭微微抽搐著。
含煙鄭重朝姜氏拜了個禮,“娘子放心,含煙定會好好照看小娘子,斷不會叫她受了半點委屈。”
“那就好、那就好。”
姜氏勉強扯出半點笑意,不多時,又糾起眉毛,嘆起氣來了。
余月亭自小養在自己身邊,頭一回出遠門便去的這么遠。什么時候回來也沒個準頭兒,怎能叫人不擔心?
那廂余德堯神神秘秘地掏出一封手書遞給余月亭,笑瞇瞇地看著余月亭,“如何?這手書可還滿意?都是按著你的交代寫的。”
余月亭打開三兩眼略略看完,笑彎了眼,“就知道阿爹最疼月亭了。”
余青圓在一旁抱臂有幾分委屈,“月亭,你怎不要阿兄送你前去?我都找賀阿叔告好假了。”
不等余月亭開口,余言溪便開口嘲道,“誰不知道你肚子里那點花花腸子?若你送月亭前去,定然又趁機四處玩樂去了,沒了三月五月的你舍得回來?”
余青圓白他一眼,嘀咕道,“就你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