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月亭一時忘了自己的男兒身份,玩得正興起,忽而瞥見貴女中有個峨眉秀目的美貌少女躲在女伴身后羞怯地看著自己,烏黑的鬢旁簪了幾多嬌嫩的桃花,粉腮卻比桃花還紅。
身上著一條胭脂紅的對襟長褙子,長褙子下頭配了條緋色紗裙,紗裙輕薄又不失垂順之感,少女行走之間,如踩于花端云間,好比神仙妃子。
余月亭再移不開眼,自秋千架上下來,輕搖折扇緩步朝少女走去。
少女見偷看小郎君朝自己含笑而來,心里漏了一拍,羞紅了臉,直往柳樹后頭躲。
旁的幾個貴女見狀,偷笑兩聲。這少年來蕩秋千多半就是來吸引女子注意的。見了心儀女子,前去打聽是誰家姑娘、芳齡幾何,也不奇怪。
今日是桃花節,適齡的小郎君、小娘子們本就是借此機會擇佳妻良婿的。
兼之北周民風開放,當眾示愛、寫情詩、唱情歌都是常見之事,不足為奇。
幾個女伴相互使了個眼色,抽出絲帕捂臉偷笑著走開了,偷偷在遠處探長了脖子觀察著情況。
見她越走越近,少女愈發羞赧,垂眸赤耳,又再往后縮了一縮。
被這樣灼灼的目光看著,任誰都會臉頰發燙,更何況她本身就是個臉皮薄的。
余月亭緊跟上前,身上的梔花清香鉆進少女鼻間,少女垂眸羞怯地后退幾步,卻退無可退,緊緊貼在柳樹粗糙的樹干上。
余月亭愈發貼近少女,打量過來打量過去,一雙眼睛珠子幾乎要長在她身上。
便是顧云安也看不下去了,上前拉了她一把,“小郎君,別唐突了這位小娘子。”
余月亭將顧云安攆開,“我們說些悄悄話,你聽不懂,快些走開。”
少女聽得她說這話,無形中拉近兩人距離,莫名變得親密許多,揚起一雙杏眼偷偷打量眼前的少年,眉目清朗,鼻梁挺直,一雙桃花長眼,似笑非笑,好個風流少年郎。
余月亭打發走了顧云安,復又看向少女,少女急忙移開視線,內里一身紗裙緊貼著肉身,只覺這位小郎君的視線穿透衣裳看到身體里去了,看得自己渾身發燙。她不禁背過身去,將褙子朝胸前扯了扯。
余月亭低下頭鼻尖幾乎挨上少女的螺髻,怔怔看著少女,不禁嘆道,“真乃上境仙人也。”
少女臉頰飛上一抹紅暈,微微屈膝行禮,垂眸柔聲道,“小郎君謬贊了。”
余月亭目光灼灼。
少女雙頰緋紅,羞怯地偏過頭去。
余月亭愈發靠近,湊近少女耳邊,幾乎觸碰到那白嫩的耳垂,鼻息灼熱,輕輕開口,“在下心中有個疑問,想向小娘子討教。”
少女臉頰愈發滾燙,心里有幾分緊張,趕緊移開視線,嬌嬌地說道,“小郎君想問什么?”
話才出口,心里更是狂跳,風流少年大多如此,輕挑卻不輕薄,如同這風中細柳一般,有一下、沒一下地撩著心。
他想說什么自己心里也猜得差不多,無非也是些借機與女子親近的輕挑話語。但為何兩頰還是滾燙?
少女只覺肩上一熱,余月亭將手搭在其上,挑起絹衣,輕聲問道,“敢問小娘子這身輕紗絹衣裙是何處買的?真是好看得緊。”
少女臉色一變,抬起頭來,“衣…衣裙?”
余月亭捏著衣角兩眼放光,嘴里嘖嘖驚嘆,“輕絹薄紗,綿軟無比,我從來未曾見過這樣的好料子。”
少女緊了緊褙子,一把將余月亭推開,又羞又臊,“好個登徒浪蕩子,竟敢戲耍于我!”
說罷提裙疾步走開,鉆進一個寫著“溫”字的帷幕之中,沒了蹤影。
顧云安懶洋洋地走過來,“小郎君,你這是又惹了什么禍啊?”
余月亭尋不見少女的身影,心中悵然若失,“這衣裙真是很好看啊。”
少女頂著臊紅了的一張臉走進帷幕之中,柳眉倒豎,氣鼓鼓地坐下。
溫衍放下手中酒杯,走近笑著問道,“蘭玨,這是怎么了?”
溫蘭玨臉上紅暈未褪,也不知怎么對阿兄開口說方才有個小郎君盯著自己看,原以為是對自己有意,卻原來是戲耍自己。
這話她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心中又委屈又尷尬,恨恨地朝余月亭瞪了一眼,想起方才之事,臉上又是一燒。
這幅模樣落在溫衍眼里卻變了味,只當是溫蘭玨有心于哪位小郎君才羞怯至此。
與方鴻對視一眼,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皆是這個意思。
方鴻伸肘拐了拐溫衍,悄聲埋怨道,“姑娘家本就面皮兒薄,你這么刨根問底做什么?”
溫衍只道自己冒失,偷偷瞄了一眼溫蘭玨緋紅的臉,扯著方鴻出了帷幕,輕笑道,“蘭玨一向眼高,這個看不上、那個看不上的,也不知是哪家的小郎君,能入了她的眼?”
方鴻甩甩手中長袖,朗聲笑道,“你家蘭玨是挑剔了些,居然連我這般風流瀟灑的翩翩公子也看不中。”
溫衍知他是說笑,蘭玨面皮薄,方鴻總愛逗她。
溫衍斜他一眼,“就你這般不正經,我若是姑娘也相不中你。”
“若哪位姑娘長得你這幅模樣,只怕是羞得閨閣都不會出半步。”方鴻向來不落下風。
溫衍語塞,方鴻這說得倒是事實,他與溫蘭玨雖是親親的兄妹,卻半點沒有相像。
溫蘭玨像極了母親,柔美嬌媚。自己卻與父親如出一轍,倒不是不好看。
而是生得極富有男性氣概,方腮濃眉,身形魁梧,不怒自威,讓人不敢靠近。
實際上卻是個頂溫柔、頂細膩的人。可惜全讓這幅面容掩住了。
青州近年來又極俊美之風,男子一個個生得比女子還標致,溫衍便更沒了市場,雖年已二十三,依舊沒有成家。
兩人順著溫蘭玨方才的視線看去,又是一愣,這不是方才爬到秋千架上耍玩的那個小郎君嗎?
雖說如今的男子陰柔俊美,可他這未免也太過頭了吧。
方鴻憋不住,捧著肚子大笑起來。溫衍握緊拳頭瞪了他一眼,他才收聲,細細打量了余月亭幾眼,一本正經地說道,“生得眉目清朗,細看下來竟比我還好看些,蘭玨好眼光。”
知他是故意說這話,溫衍瞪他一眼,“成家為夫、為父,須得有男子氣概,有責任、有擔當,哪里能夠只看那一張臉。再說如今這是什么世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是蘭玨再喜歡,我這為兄的也得替她把把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