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王帶傷上殿,既痛且怒,聽著新帝這些似是而非的話,心中冷笑,上前一步,朗聲道:“父皇,孩兒暫時無妨。求父皇賜旨,由孩兒主持此次緝兇之事!”
新帝稍一猶豫,臉上露出溫情關切:“你媳婦剛剛生產,你又受了傷……這個……”
“兒臣酒肉朋友多,可真心相交、自幼一起長大的,只有懷禮一個。他如今生死不知,兒臣焦心如焚,只想追查兇手,探明真相,為他報仇!”
祺王咬牙切齒,滿面殺氣。
新帝才一點頭,還沒出聲,左相忽然一步邁出來,顫顫巍巍地雙手擺著表示不同意:
“祺王殿下千金之軀,貴重第一,此刻絕對不宜涉險。何況,這種案子跟尋常兇殺案子還不一樣,祺王太年輕,郭府尹權責有限,只怕都不合適。
“依老臣看來,還是要尋一位位高權重、善知京城三教九流的武將,來主持查辦,比較妥當。”
眾人聽著,紛紛頷首:“左相此言有理!”
“只可惜靖安侯等人不在……”
“其實老善國公……”
“也不知道嘉定侯的傷勢怎么樣了……”
“或者,長公主……”
祺王的身子一轉,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然后抬頭看向新帝:“若是兒臣不合適,兒臣希望是小姑姑來查此事!她從來最公正,絕不會偏私誰!”
新帝滯住,詢問地看向左相。
左相遲疑了許久,皺了臉,輕輕搖頭:“原本長公主很是合適。可……此事涉及祺王殿下……長公主那性子,但凡牽扯到先帝血脈,便不大講道理……”
“左相可是擔心長公主不教而誅?”郭懷卿出聲詢問。
左相苦笑:“老夫擔心,她那脾氣上來,便是證人也會一刀砍了!”
眾人下意識地想起前幾天剛剛死在長公主亂棍之下的俞家女,忍不住都轉頭去看“苦主”俞沛。
俞沛低頭看著地面,一動不動。
沒人看得清他的表情,也沒人看得到,袍子里,他的腿,在輕輕地抖。
這件事,絕對不是姑母做的!
可是!
自家下人卻的確是被姑母授意,去害了祺王妃——卻沒成功不說,還賠進去了自己的長女。
雖然那個女兒沒什么可惜的,但這樣一來,姑母和祺王原本只是隱隱約約的對立矛盾,已經變成了兩邊不死不休的局面!
恰在這種時候,又出了祺王和他掌管京畿禁軍的好友被刺殺的事情——別說那個三天前才把俞皎親自杖斃的長公主,便是自己,只怕也要對姑母產生一兩分疑心!
所以,現在這個時候,他比任何人都迫切,希望這件案子被查個水落石出!
但是他不敢動。
他知道,新帝的眼睛,一定在緊緊地盯著他。
“長安雖然性烈如火,卻行事都有規矩。這件事交給她,朕是放心的。只是前幾天她剛跟朕抱怨,說滿朝的大臣都是干什么吃的,如何但凡有差事就想到她。”
新帝搓了搓額頭,有些尷尬,也有些幸災樂禍地看了看眾臣——他們自然更加尷尬。
除了左相這條老狐貍,格外地泰然自若。
崔集隱去嘴角的一絲微笑,恭敬地朝著上頭拱手:“臣啟陛下,此事原該在京兆府或者刑部。如今既然是長公主殿下更合適,不如由京兆府繼續勘察,請長公主坐鎮,也就是了。”
“此言甚是!”新帝jing神一振,呵呵輕笑。
終于有人肯體貼圣意了!
只是居然是崔集……
新帝意外地看了崔集一眼,卻見年輕的禮部侍郎嘴角含笑、溫潤如玉的樣子,心中輕輕一動。
此人若是和長安成親,豈不是就從桓王的外家,變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崔侍郎不虧任職禮部,做事倒越發圓融周到了。”新帝贊了一句,眼光又一溜俞沛,意有所指地加重語氣,甚至帶了三分熱情,“年輕有為,無過于此。沒給先孝恭太后丟臉!朕心甚慰!好好做,朕等著你位列三公的那一天。”
這話就說得大了。
然而他先前看俞沛那一眼,眾臣都瞧見了,此刻便由著他信口胡說——畢竟,便是天花亂墜,大家也都知道他是在敲打自己的親表弟。崔集這個外人,不過是恰逢其會,白當了一把長槍而已。
差事終究還是到了微飏手里。
郭懷卿難抑激動之心,親手提了禮物,親自登門,去了長公主府,美其名曰:“請長公主殿下指點案情。”
而微飏一看臉紅紅的翠微,再看一看地上一溜擺開大大小小的禮物,登時氣得眼睛都紅了,直接命青粲:“去,把這些破爛,從后門拿走,送回郭府,進門后給我挨個兒砸了!
“再告訴他家管家:三年內,郭家再敢有人進我的長公主府露出半點兒混賬心思,我就把郭懷卿送去蜀地做刺史,一輩子不讓他回京、不讓他見女兒!”
青粲抿著嘴偷偷地笑,大聲答應了,命兩個婆子抱起地上的東西就走。
翠微咬著嘴唇往后退兩步,躲到了門后,不敢露頭,也不敢吭聲。
一時郭懷卿聽見往里請,滿面春風地進來,剛要施禮,卻被微飏冷冰冰攔住:“說案子吧。本宮忙得很,沒空陪你寒暄。”
郭懷卿一愣。
下意識左右一看,發現翠微竟然不在,終于反應過來,老臉不由得一紅。
稍一定神,恢復了正常的查案思維,應一聲,開口道:“事起倉促。昨天傍晚臣接到消息,立即命人去打探那兩個殺手遠遁的路線,并查訪目擊證人。
“今天早朝后回衙,聽回報說,自恒國公府離開的殺手并沒有在城中停留,在附近的一條巷子里進了一家的后門,偷了一身衣服,然后便從南邊匆匆離開了京城。
“至于刺殺祺王的那人,卻身手極好。根本沒人注意到他的行蹤。臣已經下令,不要把目光局限在祺王府周圍,請祺王侍衛畫了那人圖影,全城鎖拿。”
微飏的臉色緩和下來:“嗯,還算盡心。”
“臣所行是否還有遺漏,請公主示下。”郭懷卿畢恭畢敬。
微飏這才看他一眼,像是剛剛發現一般:“怎么一直站著?坐下說話。春辰,給郭府尹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