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國公悠悠然定了審案的時間。
甚至還悄悄讓人去問新帝,要不要微服出宮,在堂后聽審。
新帝答曰懶得動。
恒國公告訴郭懷卿不用麻煩了,郭懷卿卻固執地安排了屏風等等,還說:“萬一呢?事到臨頭再準備,出了簍子可怎么辦?”
這廝一向如此,恒國公笑一笑也不管他。
郭懷卿卻托翠微去問微飏:“后堂大約準備幾個人的位置?”
春辰和張寬聽著這個問題都想笑。
可翠微沒笑,竟真的來正經稟報微飏:“我去看了審案的后堂,左右有兩個小過道,可以隔起來。側面可以擺屏風,后頭還能躲幾位。”
微飏屈指算算,道:“左右都隔好,用得著。后頭躲著的那個位置,預備個舒服的座兒,給皇帝留著。其他的就算了,屏風什么的,樂意擺就擺著,也算是給俞沛一個警告。”
翠微看著張寬。
張寬愣了一下才忙不迭跑出去傳話。
“公主,祺王和恒國公已經見過兩次了。祺王哭得嗓子都啞了。”翠微眼中閃過不屑。
微飏彎彎嘴角:“恒國公當初看上祺王,沖的是他那殺伐決斷的梟雄勁頭兒。如今他跑到恒國公跟前演劉備,恒國公怎么會信?他越哀痛,恒國公怕是越恨他。”
說著,又以目光詢問翠微,“還有一處呢?”
“消息已經送到。”翠微肯定地點頭,輕輕咬牙,“那邊說,便天上下刀子,也會去的。”
微飏輕輕松了口氣,點一點頭,遲疑片刻,問:“梁擎……”
“梁先生很好。讓婢子轉告公主:他吃得下睡得著,一門心思就等著看國法如何行道了!”翠微的眼睛亮了一亮。
那就好。
微飏垂下頭。
兵馬,人手,輿論,都準備好了。
他和她,也準備好了。
八月二十二,案子開審。
俞沛與梁擎當面對質,俞沛被咄咄逼人的梁擎問了個啞口無言。
恒國公樂呵呵地坐在上頭看熱鬧。直到俞沛即便沒法抵賴也不肯點頭的時候,才冷笑著陰沉了臉:
“雖說刑不上大夫,可俞郎中這一點僥幸,本公要是不給你打碎了,想來你也不肯打去妄想。”
直接動了刑。
梁擎站在一邊,雙手籠在袖子里,一言不發地看著俞沛被打了個皮開肉綻。
俞沛昏了過去。
恒國公冷冷地看著下頭血肉模糊的俞沛,聲音中沒有任何波動:“冷水潑醒。”
一桶水毫不留情地直沖著俞沛的臉潑了過去。
俞沛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昏昏沉沉地朝上看著恒國公,顫顫巍巍地抬起手來:“你,你大膽……”
“這才到哪兒?本公的膽子究竟有多大,你們以后,都會知道的。”
恒國公驚堂木一拍,站了起來:“退堂!明日再審!”
第二天,過程重復。
可俞沛已經有些堅持不住了。
回到牢里,架著他進去的獄卒剛要放手,便被他一把拉住,低聲問:“大福宮知不知道我被打了?”
獄卒被他拽得一驚,想了一想,才含含糊糊地答道:“太后娘娘由殿中省馮大監陪著,去了大慈恩寺禮佛祈福,中秋剛過就去了。聽說要齋戒半個月呢。”
“……你幫我送信給太后!”俞沛眸如鷹隼,狠狠地盯著獄卒。
獄卒猶豫。
“只要你幫我送信,我保你兒子日后升官發財,女兒進宮當娘娘!”俞沛咬牙低聲,死死地抓住獄卒的手。
獄卒咬咬牙,回頭偷看一眼外頭,扶著他輕輕地坐在了草鋪的床上,低聲道:“那小的就謝過承恩公了!小的先去給您拿些金創藥來,然后就去告假出門!”
俞沛心中一松,露了個笑臉:“多謝你,承你吉言!”
只有受寵的外戚,才會被封作承恩公、承恩侯。
俞家、徐家,迄今為止都沒有這個殊榮。
等獄卒給自己上好了藥,俞沛看向不遠處的牢房。
那里關著原告,梁擎。
梁擎什么都沒說,只是冷冷地站在牢門里,遙望這邊發生的一切。
俞沛冷笑了一聲,吃力地扶著草床撐起身子,朝著他揚聲喊道:“好外甥,你別急,早早晚晚,你姨夫得讓你知道,你們家結的這門親,究竟能好到什么程度。”
“茍延殘喘。”梁擎淡淡地給了他四個字的評價,然后見獄中再無他人往來兩個牢房,踏踏實實地回去坐好,閉目養神。
同時,那個獄卒卻被五花大綁,帶到了恒國公面前,郭懷卿一臉痛恨,信誓旦旦:“決然想不到,在下整頓京兆府,竟然還出了這樣的敗類!”
“人之常情。無妨無妨。郭公不必懊惱。且把此人交給本公處置如何?”恒國公一臉溫和笑意。
郭懷卿一口答應,轉身離去之前還特意囑咐一句:“國公萬萬不要給我留面子!”
一俟他離開,恒國公便笑瞇瞇地看向地上那抖若篩糠的獄卒:“無妨,你就照著他的話,把消息送去大慈恩寺。”
獄卒一怔。
“你告訴俞太后,恒國公昨天打了俞沛的板子,今天也打了板子,可是俞沛都沒招供。所以,恒國公私下里說,明天要給俞沛上夾棍,直接夾斷他的腿。”
恒國公的笑容陰寒森冷。
獄卒渾身一抖。
恒國公繼續笑道:“你跟太后說,她若是再不救命,俞沛可就直接被恒國公折騰死了。”
獄卒頓時心怯,結結巴巴:“那太后若是親自來了……”
“本公就是要她親自來!”恒國公愜意地靠在椅子上,輕輕揚起了下巴。
獄卒去了。
等他回來,前腳進府門,后腳便有人去了長安公主府。
微飏深吸一口氣,沉聲下令:“就在明天!”
消息傳開。
第二天大清早,京兆府后門送菜的車來得比平時還要早了半刻。
又過了半刻,馮荊匆匆進了御書房,滿頭是汗:“太后娘娘讓趙歙殺了馮幾,排開鑾駕,直奔京兆府去了!”
“什么?!馮幾死了!?”新帝吃了一驚。
馮荊滿面沉重:“失血過多,邱醫正雖然還在救,卻已經傳話出來:大約是,不行了。”
新帝森然拍案:“出宮!朕倒要看看,太后能把這個案子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