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牛呢？”

蔡軍看著蔡建國，又問了一遍。

“啊，是這樣，一大早就被你村長伯伯借去了，他家的牛這不是病了么，村長伯伯正想趕著牛車去鄰村開會，情況著急。”

蔡建國笑著說著，一手拿著釘子，一手拿著錘子，還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只不過動作略微有些僵硬。

想著自己早上起來掃院子，還是自己開的門，當時門上的鎖還是自己打開的，沒見到村長伯伯來家里。

看著蔡建國和張文鳳，蔡軍越來越覺得事情古怪，定定的看著他們，心里的想法并沒有說出來。

“怎么了兒子，發什么愣啊一大早上，是不是沒睡醒啊？”

蔡建國發覺蔡軍眼神不對，把釘子和錘子放在一邊，走過來蹲下摸了摸程小東的頭。

“沒事，我就是覺得你們兩個怪怪的，好像有心事。”

蔡軍的直言不諱，讓蔡建國心里一揪，看了眼張文鳳，兩個人對視一下，尷尬的笑了笑。

“我和你媽這兩日沒有休息好，過兩天就好了。”

蔡建國摸了摸蔡軍的頭，繼續釘碗櫥晃動的門。

張文鳳也到鍋灶旁邊開始準備早飯。

蔡軍沒有傻呆著看他們兩個，走到院子中，瞥了眼牛棚，抬腿就跑了出去。

蔡軍憋著一口氣，從村子頭跑到村東頭，聽到一處高門大院的外面，寬闊的大鐵門漆著黑色的油漆，看起來瓦亮锃新。

喘著粗氣，蔡軍趴在門上，透著門縫往里面瞇著一只眼睛看著。

青磚鋪著的地面，連根雜草都沒有，兩邊的菜園墻也是用紅磚砌成的，往左手邊的方向，可以看到不大不小的牛棚，還有車棚，里面擺著兩輛帶梁的自行車。

不過這些都不是蔡軍關心的，他想看的，是村長是不是在家，還有他的牛車是不是也在家。

可能是湊的太近，身子壓到鐵門，發出吱呀一聲，門簾掀開，村長老婆端著水盆朝著門口看了一眼，程小東嚇得一縮身子，蹲在旁邊的草垛中。

過了也不知道多久，蔡軍又躡手躡腳的出來，和鐵門保持著距離，朝著里面看著。

“軍子，找村長伯伯啊？”

身后突然出來的聲音，把蔡軍嚇一哆嗦，轉過身一看，是村里外來戶鐵匠周明軍，他的兒子周深，是他最好的玩伴之一。

“啊～，伯伯你這是要干什么去啊？”

蔡軍抓著褲邊，擦了擦手心的汗，看著周明軍擠著笑，強裝鎮定的問著。

周明軍晃了晃手里拿著的菜刀和鋤頭，看著蔡軍說道：“我去鄰村給人送菜刀和鋤頭，這不是前兩天下雨，給耽擱了，行了，我也不跟你閑扯了，周深在家呢，去家里找他玩。”

聽著蔡軍唉了一聲應下，周明軍拎著兩樣東西，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蔡軍坐在旁邊的石頭上喘著氣，真是人嚇人嚇死人，這一嗓子，差點給自己嚇死。

“對了，正事我還沒看呢！”

蔡軍一拍大腿，嘀咕一聲，趕緊走到鐵門那兒，瞇著眼睛往里面一瞄，并沒有看到牛車，這下蔡軍也放心了，之前爸媽說的沒錯，不然總以為自己出現幻覺呢。

不對呀，蔡軍本來就要走，突然轉過身，又趴著門縫看了一眼，牛棚里空空蕩蕩的，牛哪去了，牛不是病了么，怎么沒在牛棚里啊？

蔡軍越想越奇怪，站在村長家門口發呆，旁邊過來的腳步聲都沒有留意。

“泥猴子，你站在這里干嘛呢？”

蔡軍回過神，看著身后站著的女孩，眉頭微微一皺，話都沒說一句，就直接離開了。

村長家的閨女，張明明，從小嬌生慣養的，看不起他們這些平頭百姓家的孩子，平日里自命高貴不說，還給他們起外號，叫泥猴子，每次聽到這三個字，蔡軍心里就不爽，懶得搭理她一句。

回家的路上，碰到村子里的人，都是很奇怪的話跟他打招呼，什么軍子你好了啊，什么東軍子真不容易，還有什么別想太多，每個人奇奇怪怪的。

“快，快點，蔡軍來了，快把牛看好了。”

蔡軍眼看著就要到家了，也就隔著五個門口，突然旁邊的兩個五六歲小孩，一個人擋著牛，一個人手拿著混子，滿眼警惕的看著程小東。

“嘿，小虎子，小寶兒，你倆在這兒干啥呢？”

蔡軍咧著嘴，剛要走過去，就挨了小寶兒的一棍子，不偏不倚，直接打在大腿的麻筋上，蔡軍吃痛的扶著墻看著他們兩個人。

蔡軍痛的呲牙咧嘴的，好半天才緩過來，慢慢的站直身體，看著小虎子和小寶兒，眼神一冷。

兩個奶娃娃湊近抱在一起，滿臉驚恐的看著蔡軍。

他們的反應著實讓人奇怪，平時對他們不錯，帶著他們玩，給他們做風箏，怎么今天看到自己就像是看到壞人似的。

“小寶兒，你過來。”

蔡軍蹲下來，張開雙手，像以往那樣，小寶兒就會趕緊沖過來，一頭扎進他的懷里，可是今天卻不一樣，小寶兒非但沒有過來，還直接躲到了小虎子的后面。

“小寶兒，我是軍子哥啊，你不認識我了嗎？”

蔡軍滿心疑惑，臉上還是掛著笑容，看著小寶兒那邊，繼續張開胳膊。

小寶兒一言不發，小手緊緊的拽著小虎子的衣服，小虎子站在前面，也是驚恐萬狀的看著蔡軍。

“你們這是怎么了，怕成這個樣子？”

蔡軍向后看了一眼，以為是自己身后來了什么，把他倆嚇到了，這么一看，更是迷惑，這條路上，除了他倆，就自己，連只雞都沒有。

突然間，蔡軍的眼神恍惚，看著小寶兒身后，石頭砌成的院墻開始抖動，不停的掉落石頭碎塊，眼看著就要砸到小寶兒了，一個箭步沖上去，蔡軍把小虎子和小寶兒推開，自己蹲在墻邊抱著頭。

等了很久，痛意并沒有感覺到，小寶兒和小虎子的哭聲傳來，蔡軍看著他們兩個的方向，剛才那一推，直接把兩個孩子推摔了，趴在地上，小寶兒的嘴邊還有血跡。

“小寶兒，小寶兒，你怎么了？”

猶豫的時間都沒有，蔡軍起身跑過去，把他倆扶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這才發現，他的嘴唇被牙齒磕破，還有小虎子的手心，也被戳破了一塊。

“疼！”

小虎子和小寶兒哭喊聲越來越大，院子里的人趕緊跑出來，看著他們三個，直接忽略掉蔡軍，蹲在地上看著兩個孩子的傷口。

“怎么弄成這個樣子？”

說話的是小寶兒和小虎子的媽媽趙淑萍，按輩分，蔡軍叫她一聲嫂子。

“媽，他打我！”

小虎子半天沒說話，一說話就是這么一句，蔡軍都愣住了。

趙淑萍猛地把頭轉到蔡軍這邊來，蔡軍眼神一慌，緊張的臉部的肌肉都開始抽搐，半天沒說出來一個字。

“軍子，你這么大的孩子，怎么能欺負兩個弟弟呢？”

趙淑萍的語氣也不算是責罵，可也聽出來不滿。

“嫂子，不是那樣的，他……”

“行了行了，你回家吧。”

還沒等蔡軍把話說完，趙淑萍就抱著兩個孩子進了院子，直接把門關上了。

站在門口的蔡軍愣了愣，看著完好無損的院墻，眉頭皺起來，過了一會兒，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往家里走去。

“軍子，你個跑哪去了，都等你吃飯呢。”

在菜園子里揪蔥葉的張文鳳看到蔡軍回來，催促著讓他洗手吃飯。

蔡軍想著剛才的事兒，腳下一不留神，絆倒了立在墻邊的掃帚。

張文鳳看著蔡軍像是丟了魂兒一樣，把手里的蔥放在墻頭，趕緊從菜園子里出來。

“怎么了軍子，出去一趟心不在焉的。”

張文鳳摸著蔡軍的臉，滿眼緊張的問著。

蔡軍抬眸，看了看她，搖了搖頭，順手把墻頭的蔥拿起來，拉著張文鳳的手往屋里走。

“呦，我家的小少爺這一早上是跑哪里去了，怎么蔫了吧唧的回來了，快讓爸看看。”

張文鳳進屋就給蔡建國使了個眼色，蔡建國似明白過來，走到蔡軍的身邊，故意逗著兒子開心。

把蔥放到桌子上，蔡軍洗了臉，坐到小板凳上，也沒有動筷子，也沒有看他倆，直勾勾的盯著桌子上的醬牛肉發愣。

“爸，我身體好像出問題了。”

蔡軍呆呆的坐了一會兒，語氣沉重的說著。

這一句話，張文鳳和蔡建國放下手里的東西，齊刷刷的看著蔡軍這邊。

“剛才回來，我發現隔壁的小虎子和小寶兒像是看壞人似的看我，還打了我一棍子。”

蔡軍滿臉委屈，邊說著邊用右手摸著自己的腿。

“怎么會這樣，媽看看打成什么樣？”

張文鳳一聽，趕緊走過來蹲下挽起蔡軍的褲腿，清晰可見的棍子痕跡，腫得發紅。

“咋給打成這樣子呢，不行，我得找她去！”

張文鳳心疼的看著蔡軍，起身就要走，被蔡軍抬手拉住，看著蔡軍搖頭，張文鳳也覺得不舒服。

“長這么大我都沒舍得動過一根手指頭，怎么這兩個調皮孩子就拿著棍子給打了呢。”

張文鳳起身從碗櫥頂上拿出來一壇東西，在蔡軍的腿上抹了一點，冰冰涼涼的，好像沒有那么痛了。

“我……”

心里想著剛才的事情，蔡軍欲言又止，看著他們兩個人，抿了抿嘴唇。

“兒子，怎么了？”

蔡建國覺得蔡軍行為舉止很奇怪，拿著小板凳湊過去，把他摟在懷里。

“剛才，我在趙嫂子家門口，看到小虎子和小寶兒，他們說，我來了看好牛，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接著就是一棍子，然后就是我看著他家的院墻要倒，過去救他們兩個，就給他們推摔了。”

蔡軍靠在蔡建國的懷里，覺得踏實多了，把剛才的情景跟著蔡建國敘述一遍。

蔡建國摟著蔡軍的手一緊，連蔡軍都感覺到了他身體一顫。

“你看著他家的院墻要倒，倒了嗎？”

張文鳳在旁邊，語氣慌張的問著。

蔡軍低眉搖著頭，臉上遍布委屈：“明明看見有石頭落下來，怎么等我把他們推開之后，院墻就好好的，什么事都沒有。”

“沒事的，看花眼了，爸爸也經常看花眼。”蔡建國拍了拍蔡軍的肩膀，用著還算平和的語氣說著。

蔡軍在歪著腦袋，將信將疑的看著他。

“老婆子，等下你去大春家看看那倆娃，有沒有摔傷。”

蔡建國摸了摸蔡軍的腦袋安慰著，目光轉到張文鳳的那邊囑咐一句。

張文鳳心里也是擔心，飯也沒吃，脫下圍裙就朝著大春家走去，臨走時還拿著灶上多余的醬牛肉。

蔡建國和蔡軍靜靜地坐著，誰也沒有吃飯，等著張文鳳回來，兩個人齊刷刷的看著門口，走前拿出去的醬牛肉也沒有拎回來。

“沒什么事，你倆還沒吃嗎？”

張文鳳回來進門，說了一句，看著桌子上沒有動筷的飯菜，眼神一愣，坐到小板凳上，驚訝的看著他們兩個。

“等你回來一起吃。”

蔡建國說著就端起碗，動筷子給蔡軍夾菜，蔡軍卻沒有一點食欲，怯生生的看著張文鳳。

“媽，我……”

張文鳳摸了摸蔡軍的頭，笑著說沒事，都過去了，讓他好好吃飯，也許是張文鳳這溫柔的語氣，讓蔡軍心里面的負罪感減輕一些。

“我一會兒去趟隔壁村子。”

蔡建國說著緊扒拉兩口飯進嘴，就著兩口咸菜條，大口大口的吃著。

“行，地里的活我先過去，你別太著急。”

張文鳳在旁邊說著，兩個人的話成了啞謎，程蔡軍雖然坐在旁邊，可就是聽不懂，他也沒多嘴問，因為爸爸一向不喜歡，小孩子多嘴多舌什么事都打聽，雖然自己不是這樣。

吃過早飯，由于早上耽擱了一些，張文鳳拿著鋤頭下地的時間都已經是早上八點了，看著太陽爬上山坡，蔡軍在門口，目送著張文鳳離開。

身后的蔡建國雖然沒有上山，明面上看是在家里忙活，可是他的目光從來沒有在蔡軍的身上移開過，暗地里就是和張文鳳談好了，在家看著情緒不定的蔡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