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叫啥名字?”
前進村的那個人看著蔡保滿不說話了,趕緊換著別的話題,跟蔡保滿這兒找補空隙。
“蔡保滿。”
蔡保滿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一句,隨后目光又是轉向了山頭那邊,陽光強烈起來,照在青稞叢上面,綠瑩瑩的有些晃眼睛。
“唉,前進村,富裕村,致富村,咱們三個村子挨著,可是情況呢,數你們致富村的情況最差,要我說還是建國后你們的名字沒有改好,怨不得別的。”
那個人抬手撿起來一塊石頭,隨手就扔進了青稞叢中,除了聽見輕微的一聲石頭落地,什么別的都沒有。
蔡保滿看著他,對他的這番話有些好奇。
“我是前進村的劉強,別人都叫我半仙兒強,也說不上能掐會算,單就是憑著這張嘴混口飯吃,十里八鄉的誰有事,都是找我過去說道說道。”
半仙兒強看著蔡保滿,語速不急,靠在樹干上,悠哉悠哉的說著。
“我咋沒聽說過呢?”
蔡保滿不是擠兌他的意思,是他真沒聽過前進村還有個半仙兒,他知道富裕村有個胡老三,是個半吊子,沒聽說還有這么個人。
半仙兒強擺了擺手,尷尬的笑了笑說道:“要說也怪,十里八鄉哪個村子我都去過,唯獨你們的致富村,從來沒人找過我,我聽說,你們都喜歡去找那個,那個叫啥,哦,對了,隔壁村的胡老三。”
蔡保滿不語,繼續聽他說著。
“唉呀,你們是不知道這胡老三是什么人,憑著那個坑蒙拐騙不說,還凈給人出餿主意耽誤事,幾次我看見他,我都想大嘴巴抽他,可是回頭想想,他又不是我徒弟,砸的又不是我的牌子,我就不討人嫌,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容不下人。”
說著說著半仙兒強就從懷里掏出一包卷煙,定眼一看,是“大前門”牌子的,這可是好煙,縣城里都買不到,連村長家都沒有。
“兄弟,來。”
半仙兒強直接扔了一根給蔡保滿,蔡建國也沒客氣,直接點燃,吸了一口,頓時愣了愣,把煙從嘴巴里拿出來,看了好一番。
“咋樣,不錯吧,上次我出門的時候,在沈陽買的,***都說是好煙,咱也買來兩包過過癮,真別說,還不錯。”
半仙兒強說完抬手又抽了一口,閉著眼睛,慢慢的享受著。
蔡保滿看著他這樣子,心里突然有點羨慕,都說前進村不窮,看到他這樣,他算是真信了,跟人家一比,致富村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剛才我說到哪兒了,對了,就是你們村子的那個名字,要我說,你們就改個名字,到時候沒準改改運,就富裕起來了。”
掐滅煙頭,在腳底下踩了踩,半瞇著眼睛望了望遠處的山頭,語氣平淡的說著。
蔡保滿一向不信這些東西,他只知道好吃懶做永遠富裕不起來,要想富裕,就要勤勤懇懇,旁的都是虛的,靠改名字真能富裕起來,那還教導人們勤勞致富干啥。
“且看看咱們三個村子的名字哈,致富村,致富村,你們的村子且等著致富,是還在致富的路上的意思,富裕村呢是已經富裕起來了,前進村更不用多難理解,在富裕的基礎上跟著新中國的步伐向前進了。”
聽著半仙兒強這么一分析,蔡建國突然好想覺得有點那么個意思,可是心里面還是不愿相信,自己村子貧困是因為名字拖累的。
“你們這類人的嘴,最不可信,活的說死,死的說活,天花亂墜的我說不過你。”
蔡保滿也碾滅了搖頭,起身直了直腰身。
“你還別不信,要說名字對運勢的影響那可不小,要不怎么有人起名字專挑富貴好聽的字眼,怎么狗屎雞糞沒人叫呢。”
蔡保滿猛地看著半仙兒強。
“話糙理不糙,大概就是這個意思,起個好聽的名字,或者是有希望在名字上,或者用來改命格,這幾年講究說道太多,你不懂很正常。”
半仙兒強說著起身,扶著樹拖鞋磕了磕里面的沙子,帶上帽子長嘆一口氣,背著手往山上走。
“不多說嘍,該干正事兒巡查嘍。”
遠遠的聽著半仙兒強的這句話,蔡保滿沒動一步,看著他的背影,蔡保滿心里面也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似乎覺得他說的話好像還有點道理,不過改名字就富裕起來,恐怕有點荒唐。
半仙兒強順著小道走上去,蔡保滿攀上旁邊的小道,也是鉆進了松林中,他來這兒的目的,就是想看看,這幫偷獵的人到底是誰,村長特地交待,如果是村子里的人,一定要第一時間回去告訴他。
在松林中轉悠了小半晌,早上吃的東西也都消化的差不多了,肚子咕咕亂叫,蔡保滿四處看了看,也沒什么動靜,就開始往山下走。
本想著順著這條路就回去,也不知怎么的,他想回去看看半仙兒強還在不在那,就順著半仙兒強那邊的山頭下去。
估摸著走了十五分鐘,也沒看到半仙兒強,蔡保滿心想,肯定是他鉆到哪個深山老林去了,就沒多想停留,朝著山下走。
突然看到青稞叢里有個黑影,一大片青稞叢倒在地上,遠遠的望去,好像有什么大東西趴在里面,姿勢怪異的蠕動。
可別是狼啊!
蔡保滿也開始擔心起來,這么個短距離,如果是狼,自己現在拔腿就跑都來不及。
蔡保滿身子慢慢的向后退,還四處查看有沒有什么稱手的東西可以保命,看見旁邊樹叢里的樹棍,他眼睛盯著黑影的方向,慢慢的放低身子,以最快的速度拿到樹棍。
看著那個身影好久,都沒有動,黑影不動,蔡保滿也不敢輕舉妄動,伏著身子,眼睛死死地盯著那邊不敢分神。
這可咋辦啊,真要是狼,恐怕我就得交待在這兒了。
平時的蔡保滿沉穩老練,可也沒遇見過狼,真要是被它咬上一口,非死也得重傷。
“啊……”
不知道是不是慌神的緣故,他好想聽到黑影那邊有聲音,趕緊屏住呼吸,側著耳朵聽。
青稞叢的黑影好像動了動,接著又是一陣凄慘的聲音,聽著聲音蔡保滿覺得好熟悉。
半仙兒強!
蔡保滿猛地反應過來,他知道這個哀嚎是半仙兒強發出來的,可是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救,救命……”
半仙兒強的聲音越來越小,蔡保滿怕再拖下去,他就讓狼全吃了,索性咬了咬牙,舉著樹棍就沖了過去。
本想著看到黑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給它來一棒子,等他跑到那兒,舉著棍子要打下去的時候,他才發現,這里就半仙兒強一個人,根本沒什么狼,剛才蠕動的大物,就是他。
半仙兒強眉頭緊鎖,閉著雙眼,表情痛苦,沒有多大力氣哀嚎,嘴里也在不停的哼唧著。
四處看了眼,確定沒有其他東西,彎下腰就把半仙兒強背在身上往回走。
“半仙兒強,你可撐住啊,你可別出什么事。”
蔡保滿生怕他撐不住,在路上不停的跟著他說話,有時候半仙兒強還能哼唧一聲回應他,這讓蔡保滿也就放心了。
下了斜坡,蔡保滿已經是氣喘吁吁,滿頭大汗的,自己也不熟悉前進村的情況,看著他傷的這么重,直接就給他背進富裕村,直奔張老家。
張老看到身后的半仙兒強,先是一愣,接著就是趕緊給他治傷,在后背上有一大口子,像是被什么東西劃的。
看著皮開肉綻的,蔡保滿有些不忍心,出去洗了洗手,一路上覺得自己的手濕漉漉的,原來是他的血順著后背流下來。
本想著在外面抽完煙再進去,又怕張老自己忙活不過來,索性進去給他打下手。
進門的時候,看著張老把耳朵湊在半仙兒強的嘴邊,好像兩人在說什么,反正自己是聽不清,也沒多問。
只見張老點點頭,直起身子定了定神,長吐一口氣,轉身朝著外屋的櫥柜里拿出來一盞煤油燈和一個白酒瓶。
“保滿啊,來,幫我個忙,帶上手套,拿針在酒里消消毒,然后烤一烤。”
蔡保滿也沒多問,照著他說的做了,看著張老給他清理傷口,上了點止血藥,接著又給他打了一針,半仙兒強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張老還會打針啊。”
蔡保滿看到這兒就驚訝了,他所知道的是,張老就是個中醫,沒聽說他會打針。
“新中國,新時代啦,咱也得與時俱進跟著學不是。”
張老說著看起來談笑風生,說的輕松自在,可是額頭上的汗早就說明了一切,他也緊張。
“開始縫針,我給他打了麻藥了,你出去給我煮藥吧,這兒就用不著你了。”
蔡保滿聽著張老說完,看著趴在炕上的半仙兒強,點了點頭就走了出去。
灶臺上的藥罐里有現成的藥,蔡建國架上火,拿著蒲扇開始輕輕的扇著,目光看著窗口那邊。
也就是半個小時的時間,張老出來詢問藥的情況,轉身回去的時候,后背的衣服都讓汗水打濕了。
蔡保滿拿來藥罐蓋子,湊過去看了看,起身倒了一碗,端進屋子。
半仙兒強趴在炕上,后背傷口出粘著紗布,張老取來薄毯給他蓋上,接過蔡建國手里的藥碗放到炕桌上,拉著蔡保滿就走出去。
“保滿哇,你是從哪給他背回來的,傷成這樣子?”
張老洗了把臉,坐在院子中的石墩上,喝了口水,看著蔡保滿問著。
蔡保滿也沒隱瞞,就把在后偏坡的事兒都跟張老說了。
張老沒有說話,陷入了沉思。
“我倆分開后,我估摸著,他是遇到啥東西了,抓了他一把,或者滑倒刮在了青稞茬子上,那么深的一口子,真是嚇人。”
蔡保滿憑著自己的想法分析著,張老聽完卻是搖了搖頭,這倒是蔡建國有些納悶。
“是刀傷。”
“刀傷?”
蔡保滿驚訝的反問著。
“恐怕是碰到了那群偷獵的人啊,這也不好說,反正不是被動物襲擊的,強子這孩子,不是挑事的人,如果是在后偏坡那,恐怕就是扒狐貍皮的那幫人干的。
這偷獵的事兒,三個村子無論老幼人盡皆知,張老年紀大的緣故,村子才沒有讓他去山上巡查。
“能活著回來,都是萬幸了,看看那些扒了皮的狐貍,那人可能是心狠手辣的主。”
張老嘆了口氣,又喝了一口水。
蔡保滿也不知道怎么的,聽著這個事兒,胸口就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非常的不舒服。
“強子先在我這兒,放心吧,月余也就好了,不是致命傷,聽你肚子咕咕叫,你還沒吃飯吧,正好陪陪我,咱們爺倆好久沒有坐在一起吃飯了。”
張老起身從屋子里把四腳小飯桌,木質生新,一看就是新釘的。
蔡保滿也不知道飯菜在哪兒,就看著張老忙活,自己坐在那兒等著,他知道張老的性格,不喜歡別人把他當成老年人,身子骨硬朗不服輸。
“這個半仙兒強,您好像認識。”
蔡保滿吃了口飯,覺得胃里不是那么空落落的,看著張老就開始詢問起來。
張老點點頭,盛了碗湯遞給蔡保滿,自己也盛了一碗,并沒有急著回蔡建國的話。
蔡保滿喝了口湯,瞬間眉頭緊皺,舌頭打結。
“還是用藥入菜湯,喝了舌頭打結,我可不喝了。”
蔡保滿就像是小孩子一樣,把湯碗放在一邊,胡亂的吃了兩口菜,嘴里的苦澀味道才能掩蓋下去。
看著他的模樣,張老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頭,把自己手里的湯一飲而盡。
“你呀,還很小時候一樣,就不愛我喝的湯,不像是小國子,小國子可喜歡了,那個時候,他都是掙著搶著要喝的。”
提到了蔡建國,張老的臉色突然沉了下來,嘆了口氣。
“軍子那孩子在你那兒,長的那么好,我也就放心了,前兩天我在學校門口看到他了,好像是長高了不少。”
張老看著蔡保滿說著,眼角的淚光閃爍,抬手抹了抹。
“那孩子聽話懂事,從小我就喜歡,現在我就盼著他能健健康康的長大,這對程前夫妻倆,也算是有個交待,不枉人家托付我一場。”
蔡保滿的語氣也沉重不少,夾了口菜,放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