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泛著淡淡的濕氣,隱隱寒氣入骨。
海城最近都是陰雨天,已經一連下了好幾天雨。
蒙蒙細雨在昏暗的路燈中輕飄飄落下,導致原本凹凸不平的瀝青路面濕滑滑的。
一輛輛閃爍著遠近燈光的小車在密集車流中穿梭,緩慢有序前進。
顧安然站在云逸小區對面一家老舊便利店門口,輕微抽搐了一下鼻子。
她黯然無光的眼眸掃視了一眼身旁同樣站著躲雨抽煙的男人,接著又把視線定格在了漆黑的小區大門處。
朦朧煙霧飄散到她面前,跟雨霧漸漸相容。
顧安然眉頭微皺,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時間,心里計算著恐怕再不回去拿到身份證就來不及了,而后直接抓緊手中碧綠色包包沖向了雨幕中。
“叭叭”幾聲。
突然一輛黑色小車從漆黑的轉角處駛出,速度不慢,顧安然眼角略微一瞥,身體驟然停下。
小車有驚無險從她身前駛過,路過水坑時直接賤了她一身污水,接著揚長而去。
顧安然看了一眼車尾。
雪白襯衣被打濕,露出肩上深黑色肩帶,雨水更是順著她衣角落下,緩慢滴落。
顧安然拍了拍,見在無車輛駛來,直接一個箭步沖過了馬路。
順著單元樓找到那個好久沒回的家,顧安然從包里掏出鑰匙,在她開門的一瞬間,明亮的燈光從里面照射而出,讓她雙眼略微有那么一絲失神。
反應過來的她嘴唇微啟,對著里面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開口。
“舅舅”。
“嗯”
男人應了一聲,表情說不出的嚴肅,聲音也不大,略微冷淡。
他看著玄關處猶如落湯雞的女人,目光深邃。
顧安然將包以及大門鑰匙擱置在鞋柜上,接著彎腰脫鞋。
“我先去換件衣服”。
伸手撩過耳邊碎發,顧安然略微說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直接越過客廳進了自己的房間。
肖建軍看著她的背影,沉默了一會,一時間也沒有說話。
他面色惆悵,濃密的雙眉擠在一起,好似一個‘川’字。
似乎想到某些事,肖建軍心里頓時變得有些煩躁,順手從茶幾上抽出根煙,抄起打火機抬頭對著客廳的白織燈抽了起來。
煙霧很快彌漫,嗆的一旁同樣坐在沙發上的女孩子忍不住輕咳了幾聲。
“舅舅”。
女孩扭頭看向了顧安然的房間。
在剛才關門的一瞬間,她面色猶豫,幾經張口,卻沒有聲音發出。
顧安然回來了,似乎沒看到自己一樣,這種像是無視的態度,讓顧安妍心里有那么一絲脹氣,像什么堵在喉嚨,怎么也呼吸不暢。
經顧安妍一提醒,肖建軍也意識到客廳里煙霧是濃了一些,嘴里微嘆,直接抬手將香煙從嘴邊抽走,摁滅。
不多時。
顧安然換了一件短袖襯衣出來,一邊用毛巾擦拭自己的頭發,一邊輕聲問道:“舅舅你怎么來了”。
“你從國外回來也一兩天了,也不去看看你姥姥她們,他們念叨,我就來看看你”。
肖建軍看顧安然換了一身正裝,根本不像要在家住的樣子,忍不住皺眉開口:“這么晚了,你還要出去”。
“有點事”。
顧安然隨口一應,也沒具體解釋什么。
她抬頭看了一下客廳上掛著的壁鐘。
時間顯示八點四十。
將毛巾放在茶幾上,身體端坐沙發扭頭對著自己妹妹顧安妍問道:“今天雖然是星期五,但都高三的人了,晚上你不用上課”?
“請了假”。
顧安妍呡呡唇,目光閃爍。
“哦”
知道顧安妍為什么請假,顧安然也就沒多問。
她記得今天是十二月十一,兩天前自己還在國外時他們便已經通知了她今天上午是她爸媽出車禍開庭的日子,希望她早點到達。
但自己卻沒去。
余光看到顧安妍抓著沙發的手,以及她面上極力隱藏的情緒,顧安然視若無睹,也不覺得她們還有什么話可以說,然后拾起桌上的濕毛巾,準備離開。
肖建軍頓時眉頭更加緊皺,他凝視顧安然的側身,隱隱語氣微沖開口說道:“今天上午開庭初審,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忙什么沒去,或是根本就不想去,但我跟你講,對面律師是程青竹”。
肖建軍再次煩躁的點燃一根煙。
顧安然離開的腳步一頓,低頭深深凝視著暗紅色大理石茶幾,隨后又將目光移向了自己腳上原本屬于媽媽的拖鞋,同樣呡唇沒說話。
客廳里陷入了安靜。
一陣大風吹過陽臺,揚起了米黃色窗簾,冷風直接襲入客廳內。
顧安然深吸了口氣,似乎跟顧安妍一樣也是在努力平復自己起伏的內心,像是過了許久,她才開口。
“哦,知道了,今天確實是有事,下次開庭什么時候,記得通知我一下”。
依舊是不溫不火的聲音,聽的肖建軍內心莫名發堵,抬手用力扯了扯自己的領帶。
“你有什么事比現在更重要,連去參加庭審的那一兩個小時都沒有”。
肖建軍嚴厲的目光直視顧安然,惱怒的聲音在客廳內回蕩,不喜的直接皺眉。
他不明白一個昨天剛回國的人,又有什么事情比開庭審判謀殺自己了親生父母的事情更重要。
這讓他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或許生性薄涼,又或許以前發生過一些他不知道的事,這才造就了顧安然現在的性格。
顧安然一出生,親戚朋友都知道她以后長大絕對是個美人胚子,也很討人喜愛。
但自從顧安然出國后,性格變得越來越孤僻,也很少打電話回家,一年到頭都沒有幾次。
如果這次不是發生了這種黑發人送白發人事情,他們紛紛猜測她過年恐怕也不會回來。
顧安然扭頭,看著自己的舅舅,扯了扯嘴角,語氣裹著寒意質問,“你問我?你們確定自己有那個資格”?
毫不留情的反駁質問,令肖建軍到嘴的話直接堵在了喉嚨處,想張口,卻知道這件事情確實是他們做的不對。
他忍了一會,終究還是忍不住寒聲說道:“可他們畢竟是你爸媽,你連開庭都沒去,你覺得你配當他們女兒嗎?”
“我說了,我是有事”。
顧安然扭頭看自己舅舅,雙目微冷,目光中根本沒有一絲來自后輩對長輩說話的敬意。
她嘴角不屑,話語中更是直接挑明,“有沒有資格當他們女兒,你說了不算,我去不去法院,你沒有立場去說我,以前或許有,但現在沒了”。
肖建軍沒想到顧安然現在說話這么直接犀利,話語也是毫不留情。
出國幾年后性格全都變了不說,連對長輩最起碼的尊敬都沒了,一時間有無數想要發火的理由被無聲堵在了喉嚨中無法得到發泄。
顧安然久久沒有聽到聲音,只看到肖建軍轉過身隔著茶幾背對自己,知道他是無法反駁自己剛才的話,于是便將目光看向了自己妹妹顧安妍。
看了自己妹妹一會,顧安然輕笑一聲打算離開。
對于他們,她其實已經無話可說了。
“姐”。
顧安妍喚了一聲,張口,讓顧安然準備抬起的步伐留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