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記事

第34章:英雄惺惺相惜

其實顧安長到七歲,也就撬了那么一個碗柜,然后才被打斷了腿的。

沒啥技巧,逼急了拿鐵絲瞎捅的,說不清是技術還是運氣。反正他偷出來兩個雞蛋,這才讓他哥沒餓過去。

但接下來……

他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

這么些日子來,那段記憶仍舊是他最恐懼的地方,想一想都忍不住發抖。時歲豐早有察覺,因此一路都避而不談。

卻沒想到,如今小河三言兩語的,顧安竟主動提了出來。

楚河眼睛亮了:“你這個技能好啊!唉,咱倆認識太晚了,不然那會兒有好幾個鎖能給你撬,我還能多賺點。”

老楚家和時家都有幾個寶貝柜子啊,楚河不耐煩弄鎖頭,干脆都砸爛了……早說呀,只撬鎖拿東西,想要那大箱子的話,再叫他們花錢來贖。

豈不是一舉兩得?

她的遺憾如此明顯且情真意切,半點不帶敷衍,就連顧安聽著也跟著著急起來,同樣真情實感的嘆息一句:“沒事的小姨,以后你再想撬鎖,叫我就行。”

想了想又有點臉紅:“其實我撬的也不好……”

兩人對視一眼,竟有股惺惺相惜之感。

顧平和云寶妮對視一眼,不由也都緊張起來——萬萬沒想到,最大的敵人竟來自不起眼的顧安。

云寶妮看了看手里的菜,這會兒突然抬高嗓門:“小姨,我會編竹筐!”

只會編一種,而且還不會劈竹篾。

但是沒關系,她肯定能會更多的,現在就不能讓顧安一人獨美。

顧平:……

可惡!

明明他最大,可為啥沒有一項突出的技能?輸了啊꒦ິ꒦ິ

時歲豐中午做飯的時候,發現顧平坐在灶臺前,燒火的架勢格外賣力。

中午的飯菜果然十分豐盛。

大米飯滿滿一鍋,一盆燉魚,一盆老黃瓜燉肉,還有一盆韭菜炒雞蛋,最后才是一盆涼拌黃瓜。

顧平端菜時睜大了眼,突然內心就緊張起來——時叔叔好不會過日子啊!

怎么能這么吃,這樣下去很快就會窮的,他們兄弟倆還能不能住在叔叔家里了?

而楚河卻是眼前一亮:“太好了太好了,可算能放開了。你不知道,這段時間我跟著鄭老頭吃食堂,每次都不敢放開……就這,他們家糧票也都吃空了。”

她悶悶下結論:“這才吃了沒幾天呢。”

時歲豐的筷子一頓。

半響,他熟練的說瞎話:“沒事,他們家掙不來糧票,委屈我們小河了。接下來我在家做飯,肯定叫你吃好……對了,他們才來個把月,糧票不好換,晚上我帶點糧食過去吧。”

楚河瘋狂搖頭:“不帶不帶,鄭老頭問了不知多少問題,我天天在他那里拼零件,都是些缺胳膊少腿的殘次品,也很無聊的啊!”

時歲豐眉頭一動,不期然想到自己的夢,還有唯一給夢帶來變數的小河,此刻心中有了猜測。

不過,不管怎么猜測,他心里對小河都是極其信任的,這會兒想起了另一個重點:

“顧平,下午我帶你們兄弟倆去市區看醫生,看完醫生回來,你們倆就得進學校學習了——還有寶妮,你也一樣,剛好你們都能上學。”

再看看楚河,時歲豐試探道:“小河要不要也去上學?”

楚河大驚!

她潛意識在瘋狂報警,證明上學根本一點也不快樂,于是趕緊搖頭:“我不去我不去,我要賺錢……”

想了想又怕時歲豐硬是讓她去,趕緊解釋道:“鄭老頭說我天縱奇才天賦異稟生而知之……我不用學,我什么都會!”

時歲豐:……

這個鄭老頭,也不知道騙小河做了什么,瞧把孩子夸的……這也太直接了!

他矜持的忍住翹起的嘴角,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倒是三個小孩雖然一知半解,可是也能明白是有人夸小姨聰明,不由張大了嘴,眼神中充滿佩服……

“小姨,你好厲害啊!”

顧安小小聲的說道。

一向不說話的云寶妮握緊了筷子——可惡,又被搶先了!

楚河嘴角上翹雙手下壓:“低調低調,對了,你們為什么叫我小姨?”

三小只看向時歲豐。

時歲豐解釋道:“你不是說以后要帶大侄子大侄女過來嗎?他們來了,如果聽到有其它孩子先當你的侄子侄女了,估計會難過吧。”

所以,就干脆換成小姨了。

反正只是一個稱呼而已。

楚河倒真沒考慮過,不過這么一來……

這么一來完全不影響啊,隨便怎么叫吧。

她于是沒了疑惑,又接著干了一碗飯。

而顧平三人卻再次緊張起來——原來,家里還要有別的小孩兒嗎?

他們會什么?

也會撬鎖/編筐做家務嗎?

三個孩子看著滿桌過年都吃不到的豐盛飯菜,此刻越發下定決心,一定要學的多多的!

顧平身為大哥,這會兒還是成熟一些,摸了摸胸口的錢包,忍不住問道:“叔叔,小安治腿貴不貴啊?”

撫恤金是叔叔幫忙爭取過來的,說讓他拿好,當做最后一道防線,什么都不用怕。但是叔叔一看就不會過日子,吃這么好,肯定家里沒錢……說不定還負債累累呢!

這么一來,自己留著這錢就不合適了。

楚河眨眨眼:“哦,看腿,看腿貴嗎?你有錢嗎?”

時歲豐:……

其實他挺想打腫臉充胖子的,但是看著小河清澈的目光,此刻只能氣弱地搖搖頭。

楚河臉色沉痛起來——果然,這濃眉大眼的男人把她騙過來就養不起她了!

掙錢,一點都不能耽誤!

她于是拍板:“我有!下午咱們一起去。”

順便家里那罐奶粉喝光了,她得去找投機倒把哥看看,有啥好吃的或者來錢的路子。

然后偷偷發財,驚艷地窖。

楚河說有錢,那是真有錢。

細數她的賺錢方式,一開始也是很樸素的——從第一桶金開始。

比如,老楚家的打人贖身費。

后來,楚資本開始一步步做大做強,慢慢的,來錢也越來越快了。

先是利用情感從時歲豐那里攢夠八十八元,隨即又加快腳步,放眼時家,不僅拿了嫁妝三百余元,還在另一個家庭收獲了家庭融合資金……

也就拿了錢就讓家庭和睦的那筆生意。

而在積累資本的道路上,楚資本不甘心只做剝削階級,她于是學會了自力更生,賣了一頭野豬……

由此,當她來寧城軍區的時候,懷里一共藏了一千五百元整。

這筆錢放眼整個70年代,堪比八十年代的萬元戶,九十年代的暴發戶,21世紀的小康水平。

所以,當她帶著三個孩子整裝待發時,時歲豐的內心是充滿安全感的。

——不愧是小河,太會過日子了。

顧平也想:果然還是小姨當家能存住錢。

男人……呵,敗家子!

時歲豐帶三個孩子過來,在軍區里是過了明路的,上頭不多時還將要發放一筆補貼。

但在此之前,他說要帶孩子去看醫生,軍區甚至專門安排了一輛貨車。

楚河看了看那大太陽,這會兒無奈的爬了上去。好在這回是個敞篷的卡車,雖然曬,雖然顛簸,但是不那么蒸了。

顧安的腿不能再受傷了,時歲豐坐上去后把人抱在懷里,一邊仔細打算:

“小河,我打算下午就去問問學校的情況,津貼沒發下來,學費可能先要你墊付。”

想了想又道:“你不是一直想把大侄子大侄女帶出來嗎?如今既然要幫孩子們辦入學,不如也給他們發個電報,盡快過來,要學一起學。”

如今上學的學費并不貴,學費書本費之類的夾雜在一起,一學期不過3塊5毛錢。

顧平他們三個由于是烈士子女,軍區每月會有補貼,養活他們不能說綽綽有余,但肯定是夠的。

他每個月66元的津貼,在前頭一年家中糧食充足的情況下,還是能夠支應未來的生活的。

不然時歲豐也不會在沒錢的情況下,硬著頭皮逞英雄。

楚河點頭:“行,我下午就拍電報……”

時歲豐也跟著考慮:“那我今晚問問有沒有回那邊探親的戰友,托他們把孩子帶過來——你確定能帶回來嗎?”

楚河得意:“大侄子大侄女兒,他們自己都能搞定。”

要不是怕火車上又遇到人販子,他倆自己收拾包袱都能過來。

云寶妮坐在一旁,突然。細聲細氣的問道:“小姨,他們倆會什么呢?”

楚河想了想:“大侄子大蛋,我走的時候說是要去學廚,這會兒估計會做飯了。特別的會演戲,跟我配合的相當默契,捉魚打草什么都會。”

“大丫在苦練繡花呢,她會做衣服,我臨走的時候她都已經會縫手絹兒了,這會兒肯定能自己做衣服了。至于別的……哎呀她啥都會,干家務一把好手!”

說著還拍了拍時歲豐的肩膀:“他們倆要過來以后,你要出任務就不用操心家里了。大侄女兒也有些微的手藝,大蛋這么久了,應該也練出不少來了。”

時歲豐也笑了起來:“那就好!”

小河還在長身體呢,老是吃食堂那些沒油水的可怎么行呢?

而云寶妮和顧平顧安對視一眼,下定決心,在這個什么都會的大丫和大蛋到來之前,他們一定也得發掘出自己的優勢!

不然,豈不是在這個家里墊底兒了?

這年頭,什么東西都沒有,但有什么東西都物美價廉。

大卡車晃晃蕩蕩了一個小時,這才穩穩把人送到醫院門口。時歲豐抱著顧安下了車,顧平。看著高高的車架正打算慢慢。往下跳呢,然而。突然身體橫了起來,整個人都被夾在楚河的小胳膊下,瀟瀟灑灑的跳了下來。

再一看,左胳膊是自己,右胳膊是云寶妮。

顧平:!!!

原來,小姨才是深藏不露嗎?!

醫院里人并不多,時歲豐熟門熟路的找到了骨科大夫,這年頭也沒什么拍片子可說,頭發花白的老大夫上手摸了摸,在顧安隱忍的慘白臉色中說道。

“里頭已經長歪了,得斷掉重新打夾板,這一來一回可得受不少罪……而且最起碼要養半年。”

骨頭折斷的痛苦成年人都承受不了,更遑論一個小孩子。顧平看著顧安恐懼的臉色,這會兒也心疼的摟住弟弟。

云寶妮也臉色蒼白。

她摸了摸肚子上的一大片疤痕,心想,還好自己跑得快,骨頭沒壞……但是被時叔叔帶走那天,媽已經開始拿火鉗打她了。

痛苦歸痛苦,但倘若不正的話,顧安一輩子要做個瘸子不說,疼痛也依舊是沒法消除的。

時歲豐按了按兩兄弟的肩膀,點點頭:

“您的技術我放心,重新治吧。”

楚河摩拳擦掌:“斷腿啊,我好像也會……”

這個顧平可不能信任她了,趕緊道:“小姨,你累了嗎?休息一下吧。”

楚河躍躍欲試:“我動作很快的……”

這下連老大夫也開始趕她了:

“去去去,別搗亂……孩子還小,今天做不成,你讓人在病房里呆一天,明天不能吃不能喝,得麻醉。”

時歲豐早有準備,這會兒把三個孩子安頓在病房,一邊囑咐顧平看好他們,一邊去交錢順便找住的地方。

而楚河則跑去郵局:

“發電報。”

打字員頭也不抬,神情高傲:“幾個字?一個字一毛錢。”

楚河:……

就這落后的玩意兒,你跟我說一個字一毛錢。

一毛錢值兩個大白兔呢!

她才不要做冤大頭,于是抬高嗓門:

“來!”

“啥?”打字員感覺到她語氣不善,此刻驚訝地抬起頭。

楚河敲了敲柜臺:“就這個字兒,來!”

大侄子大侄女兒他們能懂的吧?

肯定能懂。

至于說怎么脫離老楚家過來……他們肯定也行。

營業員:……

見過發電報省錢的,沒見過省錢省得這么理直氣壯的……他也小心翼翼的敲下這一個字,眼看著電報機吱吱吱吱開始吞字,這才想起來忘了讓人先交費,不由臉色也郁悶起來:“交費吧。”

兩個大白兔呢!

楚河心痛極了。

交了錢出了郵局,她又抬頭看了看天色——

那天投機倒把哥說他住在哪兒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