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湖是第一次接觸報社的工作，拿著照相機跟李大姐出了報社，一路坐車到目的地，現在下車了還有點難以置信。
就這樣？
就她們倆人？
她再怎么玩過照相機，在這一行也是個新人。結果攝影組往她手里塞了一部照相機，就揮揮手跟她分道揚鑣了，壓根不給她提問注意事項的機會。
“李姐，待會兒拍照，您有什么要求嗎？”蘇青湖單手拎著裝了照相機的防水斜挎包，努力用李姐可以聽懂的方式問她，“比如說光量，構圖，被采訪者的面部需不要全部露出來這些。”
李姐余光掃了一眼被她單手拎著的照相機防水挎包，沒忍住提醒了一句，“小蘇，這照相機你得小心點兒拿著，都有數，萬一磕碰壞了，暫時沒得用是一回事兒，你也得負一部分責任……”
這就差明說照相機壞掉你得賠了。
蘇青湖感激地沖李姐笑笑，從善如流地把照相機抱進懷里。
李姐這才說話：“咱們這次跑的任務沒那么嚴肅，工作量也不重，主要是想表現一下新時代女性的精神面貌。我采訪，你拍照，把這些婦女同志精神抖擻樂觀向上的狀態拍出來就行。”
“你別怕，實在不行，最后我給她們補拍一張。”
蘇青湖接受好意，笑著說，“謝謝李姐。”
不知道李姐原本就是樂于助人的性子，還是主任特別關照過，李姐對她很有點自己人的親昵。
倆人走到食品廠門口，已經有人在等著了。
見她和李姐走過來，一個廠長模樣的人疾步走過來，笑著握住走在最前面的李姐的手，“麻煩李記者了，辛苦您們跑一趟。”
他說著，就去看綴在李姐身后的蘇青湖，這一看，直接愣住了。
活了大半輩子了，見過的人不少了，像眼前這位年輕漂亮又氣質暖融讓人心情舒展的小姑娘，今天是頭一回見……
“廠長好。”蘇青湖一見廠長愣住，怕等會兒鬧笑話，笑著恭維了一聲，“您廠區很干凈啊。”
聽到蘇青湖夸廠區很干凈，廠長瞬間回神，他有些感激，看了蘇青湖一眼，又趕緊順著她的視線看向自己廠區，有些驕傲，“我們是食品廠，干凈衛生是第一位。”
寒暄了幾句，李姐和廠長走在前面，蘇青湖略錯半步跟在他們身后走著。
她目不斜視，剛才跟廠長站在一起的幾個女同志倒是一眼一眼地脧著她，眼里有著顯而易見的驚艷和激動。
蘇青湖忍住笑，有些壞心地猛一扭頭，直直對上她們亮晶晶的眼神，眉眼一彎，笑了。
幾個女同志一愣，隨即笑開了懷，往她身邊靠了靠。
一個留著齊耳短發的女同志輕聲問，“你多大？是大學生嗎？畢業了嗎？”
這話誰不愛聽？哪怕原身實際年齡才二十歲，聽著人家夸年輕，蘇青湖也很受用。“大學畢業了，今年剛畢業。”
“有文化就是好，一畢業就是坐辦公室的。”比齊耳短發略年長的女同志感嘆道，“要是我們那個時候也能接受高等教育——”
她說到一半，搖搖頭，不說話了。
蘇青湖：“如果認字和基本的計算沒問題，只要想，總能達成自己的目標。我婆婆在學習會計課程，帶她的老師說，她拿證兒準沒問題。”
“你婆婆也在學？”年長的女同志顯然意動了，“那……那她在哪兒學的？要買啥書？擱哪兒報名？去哪兒考試？考完了要去報到上學嗎？”
“學會計要多少學費嗎？”另外一個秀氣點兒的女同志忍不住也開口了。
她們是一邊走，一邊往廠子里面走的，等這三個女同志問完，一行人也到了會客室。
蘇青湖被問得頭大，這些她還真不知道，正想著是不是找李大姐求助的時候，廠長扭頭搭了一句，“這事兒我知道，我外孫女就在考這個東西。咱先采訪，等采訪完了，我跑一趟閨女家，給你們問清楚。”
李大姐看了一眼蘇青湖，笑笑，沒說話。
年經人最不缺的就是熱情和干勁兒，但是欠缺了一點兒生活中智慧的敏感度。
蘇青湖覺察到李大姐看過來的視線，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又收回來。
現在不是答疑的時候。
廠長和這幾位要接受采訪的女同志帶著蘇青湖和李大姐在廠子轉了轉，李大姐停在一處閑雜人員不能進去的地方，讓蘇青湖稍微離遠一點拍照。
幾人站定在窗戶旁邊，李大姐問出之前準備的問題，幾人看著她回答問題。
窗戶內的房間，職工穿戴著白色工作服和帽子在忙碌著。
蘇青湖一瞬間了解到了李大姐的想法，抬頭看了一下陽光和地上的陰影，略一思索，找了個能全部拍進去眾人的柔和角度，在她們笑起來的時候，按下快門。
“咔嚓”一聲之后，蘇青湖看了看，朝李大姐比了個“OK”的手勢。
李大姐看她一眼，繼續一邊走一邊采訪。
也不知道為什么，這小姑娘工作起來，特別讓人安心，她甚至對她拍出來的照片能不能用，都生不起擔憂的情緒。
采訪結束，李大姐收好速記本和筆，笑著招呼蘇青湖過來，“來看看。”
蘇青湖把相機給了李大姐，接過她手里的速記本，才低頭，眼里就露出疑惑，這……有一部分看不懂啊……
“你最喜歡哪個問題？最喜歡那一句回答？”李大姐抬頭，收好相機，笑著問她。
蘇青湖：“最喜歡第十一個問題，也最喜歡第十一個問題的回答。”
“為什么？”李大姐追問。
蘇青湖老實回答，“因為最真實，也是其他人可能面臨的問題。報紙作為信息的主要傳播工具，這篇稿子寫好了，能讓不少人跨出第一步，也對這個廠子有個正面形象的樹立。”
“什么正面形象？”
蘇青湖看著李大姐，眨眨眼，笑了，“雖然您沒說，但我知道您肯定是為了我好。”
廠子本身的努力進取算是一個正面形象，廠長為女職工提供繼續教育的相關信息，也算一個。雖然都圍繞女同志展開，但廠長無處不在的不惹人厭。
“廠子培養一個熟練工不容易，你之前說考證那些，對廠子來說，是一種損失。”李大姐說著，頓了一下，搖搖頭，若有所思，“但你這樣做，其實也可以換一種看事情的角度，她們學好了，騰出來工位，文化程度低或者沒文化的女同志就可以補上，也算是一種幫助……”
“你……”李大姐看蘇青湖，忽然就笑了，“你以后就按照你的性子來吧，我能幫你圓的，都幫你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