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我的氣了。”趙昔微的手臂纏了上來,攀在他肩上。
“沒有。”
隨著淡淡的兩個字落下,她的手腕被他捉住,然后——
往被子里一塞,又是淡淡兩個字:“睡吧!”
趙昔微一瞬間整個人就僵了一下:“李玄夜……”
她喃喃地喚了一聲,忽然覺得喉頭有些發緊,那些解釋的話,也就說不出口了。
有些委屈的情緒莫名涌了上來。
對于他,她雖然沒有托付一切的癡心,但,她也不是虛情假意啊。
這些日子以來,兩個人不是都好好的嗎?
他為什么突然開始在意這些有的沒的?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呢?
趙昔微想了很久,越想越覺得腦子里昏昏沉沉的。
算了……
李玄夜只聽她軟軟的喚了一聲自己的名字,心里那才凍結的期待,又突然融化開來,變了一個個輕盈的氣泡,緩緩地自心底升騰而起。
或許,她只是害羞?又或許,是他剛才的冷淡嚇到她了?
他有些不確定的想,便索性繼續閉著眼睛裝睡。
可誰知道等了很久,也遲遲沒有等來下一句。
最后,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忍不住睜開了眼睛。
卻看見她一頭青絲散在枕頭上,嫩藕一般的手臂軟軟地搭在被子上,如桃花一般嬌艷的臉龐靠在他胸口,長長的眼睫在眼窩下方投下淡淡的陰影。
“趙昔微?”
他輕輕喚了一聲。
“嗯……”含糊不清地應了一句,然后翻了個身,背朝著他繼續睡了。
一瞬間,太子殿下覺得,他更加生氣了。
趙昔微睡得并不安穩,做了個斷斷續續的夢。
陽光明媚,芳草青青。
木屋,小院,竹籬笆,籬笆上爬滿了嬌艷欲滴的薔薇花。
門前一口池塘,池塘里新抽的嫩荷亭亭玉立,粉色的花,碧綠的葉,還有翩翩起舞的蜻蜓和蝴蝶。
池塘旁邊有一架葡萄,她坐在葡萄架下的秋千上,伸出手掌心,接住那從綠葉間隙里漏下來的日光,任由它在指尖旋轉跳躍,宛若淡金色的jing靈。
大黃狗趴在腳邊,搖晃著它的尾巴向她示好。
偶爾有不知名的鳥兒啾啾幾聲,引得大黃“汪汪汪”對空嚷了幾句,又撲騰從葡萄架飛向遠處的山林。
娘親輕輕哼著不知名的曲調,坐在院子里洗衣服。
忽然狂風大作,吹得門窗噼里啪啦,樹枝幾乎折腰。
黑壓壓的暴雨,鋪天蓋地地傾瀉而下。
她的手掌仍平伸著,但掌心接住的卻不再是日光,而是又急又密的雨點。
青青的草地、嬌艷的鮮花、翠綠的葡萄,在頃刻之間,幻化為了一片朦朦朧朧的黑白畫面。她的手往空中抓了抓,卻見那朦朧畫面如氣泡一般,一觸即破,化為虛有。
她驚恐地轉頭,院落不見了,娘親不見了,阿黃也不見了。
“娘!”
狂風裹挾著暴雨,呼嘯著迎面而來,她才喊了一聲,立即腳下一滑,陷入了巨大的漩渦中央。
天是黑壓壓的,地是白茫茫的,她站在冰冷的水底,呼吸逐漸變得艱難。
命懸一線之時,有一騎疾馳而來。
她驚喜抬頭,見那人紫衣金帶,眉目朗朗。
不需要他主動解釋,也不需要從記憶中搜尋,她淚盈于睫,向他伸出自己無助的雙手,激動呼喊而出:“爹!”
“微姐兒!”
他縱馬一躍,正要飛身過來,這時,突然自河面卷起一個巨浪,猶如數十條水龍,洶涌撲了過來。
她的眼前突然白晃晃的一片,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爹!”
她掙扎著喊了一聲,手臂在水底胡亂一抓。
“小姐,小姐!”
忽然有人用力推了推自己,她一個激靈,猛地坐了起來。
抬頭望向窗外,天色如墨,寂寥而清冷。
又轉頭看向室內,宮燈如金,靜謐而溫暖。
而錦繡正跪坐在床榻上,睜大眼睛,驚訝地看著她:“小姐,您夢見什么了?”
“沒事……”趙昔微緩緩地回過神來,朝她擠出一個驚魂未定的笑,手指無意識地落在那半邊被子上。
冷冷的,空空的。
李玄夜不在。
她長吐出一口氣,輕聲問了一句:“什么時辰了?”
“還早呢,才過了卯時,您再睡一會兒,等天亮了奴婢再叫您。”
“算了。”趙昔微想到今天要回趙府,便揉了揉太陽穴,“你去準備熱水,我要洗澡。”
“是。”錦繡猶豫了一下,覺得有些說不上的怪異感。
想了一想,她明白這怪異感出自于哪里了——太子殿下沒有照顧小姐起床,而小姐醒來也沒有問起太子殿下。
“小姐……”錦繡捧了衣裳過來,小心翼翼地道:“太子殿下寅正就起床了,練了一會兒劍,沐浴更衣后往崇文殿去了,大概是有大臣們有要事商議……”
“嗯。”趙昔微穿好衣裳,見錦繡滿臉不安,便笑道:“我就是做了個夢,你這么緊張做什么。”
錦繡端著金盆過來,表情微愕:“奴婢以為……以為您和太子殿下又吵架了。”
趙昔微把手伸進熱水里浸了一下,然后拿著錦帕打了水麻利地絞干,一邊洗臉一邊笑道:“你這丫頭心眼真多。什么叫又吵架了?我和殿下什么時候吵過架?”
沒有吵架怎么氣氛那么冰冷?
錦繡張了張嘴:“那以前都是殿下幫您穿的衣服嘛,今天……”
“這種話以后不準再說!”趙昔微敲了敲她的腦袋,眼含警告:“殿下偶爾心情好,哄我一兩回罷了,你這話倒像是我把他當丫鬟使了似的,傳出去了咱們都沒好果子吃……”
錦繡“哎”地應了一聲:“小姐教訓得是。”
心里卻悶悶地想,太子殿下都服侍您穿衣這么多次了,這事在寢殿當差的宮女都差不多知道了……
趙昔微洗了臉,坐在窗前梳頭,見左右伺候的宮女都有些惶恐。
不用問也猜到了。
必定是李玄夜早上沒給她們好臉色,把一群小丫頭們嚇得,一個個跟鵪鶉似的縮手縮腳。
不由在心底又嘆了口氣。
李玄夜這脾氣,還真是有點大……
不過這也沒什么好說的,誰讓人家是太子殿下呢?
他可以這樣隨心所欲地擺臉色,她卻不能任由他這樣不管不顧,她得想個辦法讓他消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