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竭盡全力的最后一揮拳,余淮終于打倒了難纏的對手。
倒在地上的人粗喘著氣,隔了好一會兒才在余淮的攙扶下慢慢站起來。
“淮,你的身手越來越好了,我已經不是你的對手,做不了你的老師。”杰森頂著一口塑料普通話毫不掩飾的夸贊這個年僅十六歲的少年。
余淮舔了舔嘴角的傷,勾著唇笑:“恭喜你,完美完成任務。”
杰森伸出拳頭和他對擊,歡喜的宣布他的教學任務圓滿結束。
剛從臺上下來,余淮就接到家中的電話,是老管家余林打來的。余淮笑了笑,以為是老管家又叫自己回家吃飯呢。
“喂,林爺爺。”
那頭傳來余林抽泣的聲音,余淮心頭一墜,聽他說著:“小少爺,你快回來吧,你爸他...他出事了。”
余淮的笑僵在臉上,手機啪嗒摔落地面。杰森正想和他說些什么,轉頭只看到余淮倉皇跑走的背影。
等他到醫院的時候,人已經走了,他連最后一面都沒見著。
余老爺子撲在余謹身上哭得泣不成聲,余林站在一旁也是淚流滿面、連連哽咽。明明前兩天還看到活生生的人,怎么突然就去了呢。
余淮只覺雙腿像灌了鉛,怎么那么重啊。
他張嘴,想叫一聲爸,嗓子卻像被塞了棉花,堵著怎么也說不出話。
余林余光掃到門口,發現余淮不知何時來了:“小少爺,快來看看你爸吧。”
“我爸怎么了。”他慢慢走近,抱著不切實的期望,希望床上那個閉著眼睛的人只是簡單的睡著了,他下一秒就會醒來,瞪著眼罵他臭小子。
“你爸他...他沒了。”
這話抽干了余淮全身的鮮血,平素堅強的鐵血少年雙膝一軟,重重砸倒在地。
“爸。”他終于叫出這聲,可嗓音低啞,悲傷全壓抑在其中。
“小少爺,你爸他是出了車禍,直接傷到了要害,送到醫院的時候就已經斷了氣,醫生搶救多時無效。所以才.......才去了。”
余老爺子哭得肝腸寸斷,看到小孫子痛苦卻不得宣泄的樣子更是心痛難忍。
“誰,是誰干的!”余淮雙眼通紅,神色瘋狂。
余林嘆氣:“應該是意外,車禍的另一方也重傷進了急診室,現在還沒出來,醫生說大概也是活不成了。”
余淮眼中的瘋狂驟然熄滅,都死了,又去找誰尋仇。
“老爺子,老爺子!!”在余林的驚呼聲中,悲痛過度的余老爺子也經不住暈倒過去。
在余林的叫喊聲中,余淮急奔出去找醫生,他不行的,爸爸已經不在了,如果爺爺也不在,他真的不行的。
醫生來了,他站在原地看著來往的醫生護士進進出出,像在看一場人影匆忙的默劇。周圍的一切都被按上了靜音鍵,拉了延遲倍數,被放大了數倍。
最后,他只聽到一句:“老爺子,去了。”
荀嫵接到電話的時候手上正忙著實驗,看著試劑慢慢滴入量杯,點了接通、外放。
“荀小姐你能不能回來一趟,老爺子和余謹都沒了,小少爺他撐不住了。”
“什么叫都沒了?”她怔楞著,有點聽不懂這話。
余林忍著悲痛,哽咽道:“余謹遇到車禍,當場去世,老爺子悲痛過度也跟著去了。小少爺受不了打擊,暈倒在醫院,醒來后就不吃不喝,身體也快撐不住了。”
說實話,這個消息荀嫵都不太相信。怎么可能呢,余家老爺子身體那么好,余謹那個工作狂還能再拼個幾十年的,說沒了就沒了。
“荀小姐,你快回來吧,小少爺只有你了。”
桌上的量杯倒了滿杯的試劑,化學反應過度,咕嚕咕嚕冒著氣泡。桌前的人卻早已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件白大褂耷拉在椅背上。
荀嫵訂了最近的航班,回家拿了護照身份證就開車往機場跑。期間給家里人都打了電話,讓他們趕緊往回趕。
這幾年大家都長大了,大大小小幾人都接連考了大學,散落在各地。
等她到余家時已經是晚上八點,整個余家靜寂無聲,彌漫著一股凄涼悲愴。
“他人呢。”
余林看了眼樓上:“關在屋里呢,誰敲也不開,一直不吃不喝的。”
荀嫵抿唇,大步向前,小跑上了樓梯。可可愛愛的小胖子,平日里笑呵呵的,總是無憂無慮的樣子。
難以想象生活對他這么殘酷,接二連三致命的打擊砸到他頭上。
“叩叩叩”門沒敲兩下,里面傳來咚地一下砸門聲。沒有人說話,里面的人無聲抗拒著。
荀嫵頓了頓,繼續敲門:“余淮,是我。”
沒有回應,荀嫵抿唇沉思,索性也不說可憐他來安慰他的話。干脆靠著門口坐下,開始絮絮叨叨說起她的實驗,說起她的課題,說她實驗室那些伙伴如何如何,有個女生如何如何可愛,有個男生如何如何帥氣,他們如何登對。
又說起她在學校很受歡迎,每周都能收到學校男生的告白。
“那個人還真挺不錯的,長的帥家世好個人能力也很不錯。”
“咔噠”門開了,身形單薄的少年站在陰影處,低著頭散發滿身陰翳。
“不許。”他說。
荀嫵抬頭笑問:“不許什么?”
少年不說話,只是蹲下來從背后將她摟入懷中。毛茸茸的腦袋埋在她頸間,手臂緩緩收緊。
荀嫵也不說話了,屈手抓住他手臂,摸到了一手的冰冷。真不知道這小孩是在干嘛,在臥室也能冷成這樣。
“阿淮,我腿麻了。”學著小孩平日委屈巴巴的樣子,荀嫵不知道,她輕而易舉撩動了他死寂的心湖。
“哎!”
余淮竟直接環過她腿窩把人整個抱起,荀嫵下意識摟上他肩膀,雙眼一眨不眨看著余淮。
直到這一刻,她才有了清晰的認知,這個往日跟在她身邊的小孩已經長的這么大了。一米七五的大高個,比荀嫵還高出一截的少年,已經可以用他的臂膀將她抱起,像個男人一樣。
余淮把人放到床上,然后從背后抱住她躺在身旁。床上的溫度很冷,荀嫵清楚大概這人也一直沒往床上睡。
他還在貼心的掖被角,荀嫵卻攔住他的手:“你不蓋被子,我也不睡。”
是的,這個別扭倔強的少年還壓在被子外面呢。
頓了一會兒,余淮也鉆進被窩,親密無間把心愛的姐姐摟入懷中。
“姐姐,我好累。”
心里好累,爸爸、爺爺,兩個最疼愛他的家人,就這么突然離開了他的生命,永別。余淮只覺得累,累到什么都不想做。
“那就好好休息一會兒好不好?姐姐陪你。”
可憐、同情、安慰,荀嫵一個都不想說。因為每句都會提醒他親人逝世的事情,這對他而言未免太過殘忍。
“好。”甕聲甕氣帶著鼻音,她能聽得出他情緒不對,后背有熱熱的濕意。
他在哭,她不想他哭。
荀嫵翻過身將他抱在懷里,有節奏輕拍后背,哼唱起安眠曲。
輕輕揚揚的音調悠悠傳入耳中,帶著讓人安神的神奇力量。余淮大腦慢慢放空,恍惚著漸漸沉入夢鄉。
失去意識前,他覺得心里冷意也隨著后背那雙手有節奏的拍打被漸漸拍散。荀嫵對著他的睡顏看了許久,也不知是什么時候也跟著睡了過去。
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余淮的身體早就達到了極限,或許是伴著喜歡的氣味入睡,他這一覺也睡得格外香甜,等醒來時,身體難得的輕松。
嗯?他好像抱著什么。
睜開眼,荀嫵的睡顏映入眼簾,她閉著眼靠在他胸口,身體并不是溫熱的,胸口也不見起伏,好像漂亮的活死人。
可余淮知道,姐姐只是睡著了而已。她不會死,就像她永遠也不會變老一樣。他靜靜看著懷里的荀嫵,六年過去了,她的樣貌卻絲毫未變。
或者說,她永遠都會是這個樣子。現在的他看起來比姐姐年輕,可隨著他長大,他會慢慢和她一般年紀,然后慢慢變老,可她卻永遠年輕。
那又怎樣呢,這樣不是很好嗎?只要他活著一天,他就能看到她一天,她永遠不會在世界上消失。
看著她安靜的臉龐,余淮眼底浮出笑意,這么乖乖的姐姐,軟乎乎的樣子真是可愛啊~
他就這么僵著手臂一動不動,聞著鼻尖熟悉的香味又慢慢閉上了眼。
荀嫵醒來后看到余淮還沒清醒,心里偷偷松了口氣。還好沒被他發現自己睡著的樣子,不然肯定會被當成怪物的吧。
正想著,面前的少年緩緩張開雙眼,迷離的眼神像懵懂的小羊羔,格外可愛又惹人喜愛。待他完全清醒,退去眼底的迷蒙,清澈的眼神一如往昔。
可那初現鋒芒的臉卻提醒著荀嫵,這個曾經的小可愛已經長大了。長大了,令她莫名感到陌生。她突然有些瑟縮,往床邊退去。
少年猛然收緊手臂,將她困在懷中,語氣任性又委屈:“姐姐也要離開我嗎?”
荀嫵愣在原地,少年將她緊緊抱住,低頭埋首她頸間,帶著祈求絮絮輕語。
“姐姐不要走,我只有你了。”溫熱的液體滴落在頸間,燙得荀嫵心尖發軟。
唉~這么久不見,還是那個愛哭鼻子的小孩。剛剛那種陌生感大概只是錯覺吧,這明明就是她看著長大的少年啊。
想到此,荀嫵拍拍他手臂,無奈道:“我沒有要走,只是想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