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狐媚子!當著我這個主母的面兒就開始插科打諢,你以為你這姿色還能有幾天的艷麗,大爺的心還能在你身上栓幾天?還有你這野種,誰知是誰的,來路不正!還妄想入學堂,怎么的,想來分我大房一份家產,做夢吧你!
麼麼,將她們倆給我扔出去!”
比話音更快的是兩母子的包袱,遠遠地扔出府門,就落在離虞七腳邊不遠之處。
“姐姐,不要啊,我們兩母子自入府以來一直安分守己,并未有過半點歪心啊。鈺兒他年紀還小,可對書學一直頗有天分,求求姐姐不要趕我們母子二人出府,讓鈺兒有個書念罷!”
那婦人干脆跪倒在地,抱住常氏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淚,瞧著甚是可憐。
“閉嘴!你這狐媚子勁在我這不管用,今兒夫君不在,我倒要看看誰來幫你們!麼麼!”
“在!”
婆子靠近她們倆,拖著小娃娃的領子便朝外拽。
小娃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胳膊小腿兒怎么擺動都無濟于事。
府外的攤販嘰嘰喳喳議論紛紛:“造孽啊,這么小的娃可怎么下得去手啊。”
“就按夫君抬了外室進來,這做夫人的也不能如此蠻橫啊……”
虞七總算聽明白了,感情是虞重千抬了新妾,人家還早就替虞家生了個孫子。現如今,虞家唯一的金孫可不是虞長慶一人了。
婆子罵罵咧咧地將人拖拽出來,路過虞七身邊,以為她是看熱鬧的,伸手便要將她推開。
她反應快,側身避開。
“看看看看什么!在我們府前看熱鬧哇!快走……”
那婆子話還沒說完,便聽見后面傳來常氏貼身麼麼的驚呼:“二姑娘!”
常氏驀地望向她這邊,震驚后是譏笑:“原來是二姑娘!你這一年多不回來,下人都不認識你了!”
那動手推虞七的面生婆子嚇得低頭縮在一旁,門口的兩個家丁也慌了神。
他們來虞府的時候,傳說中得五皇子殿下青睞的二姑娘早就出遠門了,可二姑娘的名頭確實一等一地大。誰不知道虞家如今發展到如此是受了誰的庇蔭。
虞七勾唇:“女大十八變。我倒是差點連大伯母都沒認出來。小段日子沒見,大伯母愈發成熟了。家里還多了這么多新面孔。這位,我是不是應該稱呼為堂弟?”
常氏面色難看:“你個小賤人!”
也不知她是不是氣昏了頭,竟沖上來要給虞七一巴掌,被虞七一把抓住手腕,捏得腕骨發痛,然后才一把甩開:“大伯母莫不是昏了頭,撲上來在小輩面前跳舞,您可悠著點,街坊四鄰可都睜著眼睛盯著呢!”
她現在可不再是曾經小豆芽丁般的身材,這一年半里,個頭突飛猛進,跟常氏已經不相上下,再無需仰望他人。
說罷,她便施施然,拽住自個兒的包袱跨進府內,往記憶中重陽苑而去。背后傳來常氏陰狠的叫囂:“別得意,你囂張不就是因為那根釵嘛,若是我捅出去那釵是你們二房從我手里搶去的,你們還能有這樣舒心的日子!?”
嗬。不自量力。
虞七頭也不回:“自便。”
若是常氏知道這支被她截胡的翠釵究竟著什么,恐怕會立即跳進相思湖以死謝罪罷!
“好好好,你別后悔,日后你們二房出了事可別跪下來求我!”
第一天回府便碰上這等糟心事,心情委實有些沉悶。虞七深呼吸幾口調整好心情,還沒進苑,就聽見熟悉的聲音:“姑娘!
夫人你快出來啊,姑娘回來了!姑娘姑娘,奴婢想死你了!”
春苓丟下手中的笤帚,沖過來拉住虞七的手將她趕忙往苑里帶。明明比虞七還要大上兩歲,近兩年卻似乎養得性子更活潑了。
柳氏匆匆出來,一把將虞七攬進懷里:“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快,跟娘進來。玉錦春苓你們去打水燒灶,給寶兒擦擦,墊墊肚子。”
進了閨房,她的房間還是如以前一樣干凈,可見都是日常被細心看顧著的。
娘倆聚在一塊,虞七向柳氏講了不少途中的奇聞軼事,像是有無盡的話說不完。柳氏的笑意愈發真實,看來,她家寶兒路上并未受到五皇子過多苛待,連身上的料子看著都是上等的,她便多多少少放心了。
說著,虞七話鋒一轉:“阿娘,方才在門口女兒碰到大伯母,大房似乎添了幾口人?”
“你見到了?大房那邊將外室新抬了姨娘,帶了個哥兒來。你祖父倒是喜歡的這個哥兒的。”柳荷苒說道,神色之間似乎有些飄忽。
“難怪了,大伯母不惜名聲也急著要將人趕出去,方才的模樣是真狠毒。她難道不怕大伯知道后怪罪?”
“縱然怪罪難不成還能休了她不成,她常蓁的娘家在京城也算是有所底蘊的富戶。最多不過是夫妻離心,你大伯不敢休她。況且大姐兒好歹也嫁進了主簿府,休了她的親娘不也是叫父女離心麼。
所以啊,女子這一生,必然要尋個良人,錢財身外物,多也是過,少也是過,但求一心人,此生永不負。”
“就像您和阿爹一樣!”
柳氏勉強笑了笑,眉目間似乎有所憂慮。只一瞬便消逝,似是錯覺而已:“貧嘴!你這是年紀愈大,愈發靈精了。
不過話說回來,再過兩月你便要及笄了,這一年半你不在京中,好多姑娘家規矩怕是又忘了,剩下的日子可得好好補起來,今后好隨娘多多跟旁人家走動,為你尋一體貼入微為人剛正的好郎君。”
“娘!”忽然話頭被扯到自己身上,虞七極為不贊同,臉上卻悄悄升起紅霞。
天知道,當娘說起這個話題,她腦海中想的是誰。
那種感覺,就像所有待字閨中的姑娘肖想自己意中人乃是蓋世豪杰一般,可又與那些肖想有所不同。許多自我沉浸的臆想是天山雪蓮,可遠觀而不褻玩,她卻如沾了禁酒食髓知味離他越近越恨不得在他身旁日日飲醉。
那帶著甘蘭花香的酒味叫人欲罷不能。
“寶兒,你是不是……有心悅之人了?”柳氏眉間微蹙。
虞七沒點頭也沒否認。這模樣柳氏再清楚不過了。是個女兒家都逃不過這關。
“那人是誰?你告訴娘。莫非是天寧?”
虞七一臉愕然:“怎么可能!”
“難道不是?你與天寧不是還時常飛鴿傳書,我以為……”
“每次飛鴿傳書我都是給家里的,難道不是爹娘你們將他的書信一并給我的?!”
柳氏啞口:“既然不是天寧,可你接觸的公子少,莫非是五皇子身邊的哪個侍衛?難不成……!”
不用說了。
柳氏心頭一顫。
虞七的反應告訴了她最不應該是的那個答案!她面色驀然難看起來,言辭色厲:“寶兒,不可以。成為侍讀已然是天大的恩賜,莫要再肖想別的,若是出了岔子,你叫我和你爹如何護你!”
虞七想要辯解,卻被柳氏毅然打斷:“莫再說了,人貴有自知之明,門當戶對方為正理。你想想看,虞依沅嫁給主簿二公子當真過得順遂嗎,哪怕現在有了身孕,不也日日提心吊膽防著那些姨娘通房?!”
虞七默默垂首。
她想反駁。
可是覺得大概自己反駁出的理由也蒼白無力得緊。那位爺在京中的名聲實在是壞透了!
最后兩母女的此番談話只能草草結束,兩人都識相地未在虞重陽面前表露過多。
只是柳氏心中暗暗決定,要將寶兒的婚事緊鑼密鼓提上日程。那些空中樓閣的幻想得盡早打破才是。
虞七換下了一路奔波的衣裳,在春苓的服侍下重新穿上欒京閨閣女兒的著裝。先是去虞老爺子那兒請安,然后才去了親祖母葛氏的汀蘭苑。至于大房,大伯她還是去見了禮的,常氏和虞七她差人送了點特產過去。
“怎么一回京便來我這老婆子這兒賴著不走,怎么,心里有事兒?”
葛氏高興得緊,開起玩笑顯得極其隨意。
虞七賴在汀蘭苑里,享受著張麼麼端上來不間斷的吃食供應,嘆了口氣:“我娘是不是不愛我了,想把我趕緊打包出去嫁人,祖母救命啊。”
“哈哈。”葛氏反而哈哈大笑,“你這鬼靈精也有這天。”
“祖母……”
虞七可憐兮兮的模樣并未激起她的同情,她收了笑佯裝正色:“你馬上便及笄了,定親也是理所應當之事,何必排斥。每個姑娘家不都是要走這一遭,若是家中沒人替你操辦將來成了老姑娘才是要追悔莫及。
所以你到底是在排斥什么?是定親本身亦或可能的定親之人?”
虞七抿唇不語。
“你有心上人了。”
葛氏用近乎肯定的語氣說出此言。
虞七索性放棄抵抗,垂下雙肩:“也許罷。
若是按照阿娘的節奏,或許我會與一個我素昧平生但爹娘覺得妥帖之人相伴一生,只是那樣的日子真的會過得如意順遂嗎?”她擰眉道。
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一夜之間便長大了,每一個選擇都決定著未來幾十年的漫漫長日。可她還有太多的不確定,沒有經歷過,沒有求證過。所以到底是少了些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勇氣。
“這些疑惑誰年輕時沒有呢。如今我都已是你的祖母了,日子還不就這樣過下來了。”
“難道祖父不是您心悅之人?”
這話說起來好像有些不符規矩,畢竟是探聽長輩的私事。
而且,祖母從來未曾在小輩面前表露過分毫,她只知道祖父和祖母之間的關系有些微妙。本來那般雷厲風行的一個當家主母,為何十年不曾管家,反而將中饋下放到并不和睦的大房手中。其中種種,她到現在也不明白。而祖母,也一直諱莫如深。
葛氏淡淡睨她一眼:“并非要心悅才能度過一生。即使心悅也可能度不過一生。
其實,我與他是從小訂的娃娃親。”
虞七瞪大了眼。娃娃親?豈不是祖母才是原配,那為何現在卻為繼室!?
“所以,心悅不是本錢,也不能約束。你記住,只有手里有權,能讓對方有依仗的本錢,才能攜手過一輩子。你問我還心悅于他否,不了。”
這番話轟隆隆地在虞七腦海里回放,摧毀了她曾經的世界觀。
“張麼麼,你送寶兒回去罷。她這渾渾噩噩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老婆子苛待于她。”
“是。”
張麼麼來挽住虞七,往外走去。
“等等。
若真是有心上人了,便將他帶到老婆子這里來,幫你掌掌眼。”
靜賢皇后近日為了操辦接風宴一事,憑添了不少操心事,尤其還是幫第五胤辦,馬虎不得。
在宮里這么多年,她早將圣上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
圣上最喜歡的便是窩里斗,最不喜歡的也是窩里斗。
皇子之間一定要斗起來方能彼此之間有所牽制,而保證不會有人將歪心思動到他屁股下的龍椅上,另一方面也不能鬧得太難看,人盡皆知,更不能逼著臣子強行站隊,毀壞國之根本。所以,哪怕靜賢皇后對第五胤有多不喜,她也早練出了偽裝的本事。
接風宴這差事不僅要做,還要做得漂漂亮亮。
“皇兒,禮部尚書也接了禮,如今也是我們的人了。朝中重臣大多盡在我們掌握,再忍忍,總有一日這天下會是你的,莫要急于一時。”
太子第五胥眼中異光連連:“哈,不急,不急。”他舔唇道,“老三根本不足為懼,謀略不行,狠辣不足,還妄圖將我從東宮拽下來,不自量力。但是第五胤……”
“那小子沒有母族支撐,根本不足為懼啊。”
“是。昭妃死了,羅伊國甚至連昭妃之子的容貌都沒見過。但傳聞,羅伊國當年給公主的陪嫁之物中有可以支配羅伊兵將的兵符,但凡公主受委屈,憑著信物便可以有后盾相護。十年前,我在西林宮中翻了遍,昭妃那賤人什么都沒說,卻讓她的貼身麼麼悄悄出宮。這信物,我找了十年,卻連是何物都未曾確認。我懷疑……第五胤已經得到了。”
“不會罷……他一直放浪形骸,哪里是扶得上墻的阿斗!況且,十年前,他不過才七八歲,記得住什么?”
“希望罷。不過他始終讓我放心不下。這次……給他個下馬威,讓他好知道如今整個欒京都在我掌控之中。”
靜賢皇后眉有憂色,還是點了點頭。
如今大事上她都聽兒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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