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噗!”
“咳咳!”
大帳內,兩個人時不時低頭吐血,場面頗為嚇人。
林素輕擦了擦嘴角,身周那淺淡的星辰之力完全散去,可憐兮兮地看著吳妄。
“少主,咱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
我一修祈星術就會氣血翻騰,修仙不吃血食,也沒幾斤血可吐,實在挨不住了。
噗!”
“先停吧。”
吳妄緩緩呼了口氣,示意林素輕暫時歇息下,喊來侍衛打掃屋子,順便拿點補血的食物。
怎么會這樣?
他在祈星術的基礎上修人域修行法,或是林素輕在人域修行法的基礎上修祈星術,都是一樣的結果。
此路不通,吐血三升。
兩者為何不能共存相容?
吳妄努力回憶著此前的諸多細節,托著下巴坐在那,漸漸入神。
是他此前理解出錯了嗎?
祈星術,祭祀通過對群星之神進行禱告,從而獲得群星之神賜下的星辰之力,掌控風霜雨雪與雷霆。
——這是祈星術的官方解釋。
吳妄對祈星術的理解就直接多了。
天地間存在某種道則,允許生靈掌握星辰之力。
生靈通過祈禱、禱告這類自我暗示的方法,不斷強化自己的精神,與星辰道則產生共鳴。
最后借由固定的方式,消耗自身精神,引動星辰之力,釋放出不同的祈星術。
這個理解,在此之前都是正確的。
吳妄通過各種方式強化自我暗示,不斷磨礪自己的‘神’,很短時間內就掌握了諸多祈星術。
就是強化自我暗示的過程……有一點點羞恥。
大抵,夜深人靜披個斗篷、戴個面具站在琉璃鏡前,擺一些羞恥的手勢,對自己呼喊自己是‘星辰奧特曼’。
當自己由心地確信自己可以強大,就會變得強大。
除此之外,還要輔以各類珍貴的藥材與訓練。
按吳妄的理解,修仙法術也好、祈星術也罷,歸根結底都是用自身的精、氣、神,與天地間的法則共鳴。
祈星術側重的是‘神’;
人域修行法是‘精’、‘氣’、‘神’共重,煉精養氣、以氣化神、以神返虛,成自我之神明,得享悠長壽元。
故,祈星術不增壽元,這也是吳妄為何留下林素輕,且不斷吐血也要去嘗試人域修仙法的主要動力。
那為何,人域筑基功法與祈星術互相排斥?
不,不對。
似乎是祈星術單方面排斥人域修行法。
吳妄抬頭問:“素輕,最先異動的是不是星辰之力?”
“嗯?”
林素輕仔細回憶了下,點頭道:“我的氣息并未出現混亂,反而是吸引來的星辰之力干擾了我氣息運轉。
少主,我此前聽人說起過北野的祈星術,都說這是一種威力奇大的術法,也頗為神秘,為北野大氏族的祭祀獨有。
會不會,是祈星術本身存在某種限制?”
吳妄簡單應了聲,道:“你離我稍微遠些,我探查下因由。”
林素輕依言退去大帳角落,目中帶著幾分擔心地看著閉目凝神,似乎是要進行某種神秘儀式的吳妄。
吳妄突然睜開眼,扭頭看著林素輕,笑道:
“咱們是不是,才認識兩三天。”
林素輕額頭頓時掛了兩個問號,還沒明白吳妄是什么意思,就見吳妄打了個手勢,一群散發著草原男子汗味道的壯漢沖了進來,將她隔絕在角落。
吳妄的嗓音帶著少許歉然:
“這是身為氏族繼承者的覺悟。”
林素輕嘴角撇了撇,老老實實站在那,表情一度十分乖巧。
她只見——
吳妄保持盤坐的姿勢,雙手連連掐出一些繁復又復雜的手印。
不過須臾,吳妄掌心、肘間、肩頭、脊背、雙腿,緩緩浮現出一顆顆璀璨的光斑。
一如夜晚星空中的點點星辰。
吳妄嘴唇輕輕開合,少許奇異音節自大帳內回蕩,而伴隨著這些低喃聲,吳妄身周星光大作,他身形竟變得有些透明,體內出現了一條璀璨星河,接連到了不知何處的虛空。
林素輕屏住呼吸,雖看不懂此時發生了什么,但她能感受到這股星辰之力的強橫。
堪比自家金丹后期的掌門、不!
這種深邃深遠之感,她只在隔壁大宗門那幾位頭發花白的長老身上感受過!
身前的幾名侍衛似乎更為緊張,時刻提防著她有什么異動,這讓林素輕略感不自在。
罷了,自己只是路過此地,待六年而已。
不過平心而論,此時不知開啟了哪般術法的少主,確實頗為帥氣。
半個時辰后。
吳妄身周星光時而閃耀時而黯淡,而他閉上的雙眼一直未睜開。
林素輕禁不住揉了揉眼皮,周圍侍衛們如鐵踏般靜靜立著。
‘打坐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三個時辰后。
“哈、哈欠。”
一個掩口的優雅哈欠,不禁讓林素輕淚眼婆娑,剛想抬手擦擦眼角,前方數名侍衛扭頭瞪了她一眼。
而后大帳內的人影依次打起了哈欠。
三天后。
整齊的腳步聲中,兩隊侍衛魚貫而入,代替在這里值守半天的同伴。
林素輕瞧了眼還在打坐的吳妄,目光在這些侍衛身上晃來晃去。
嘖嘖,越看越覺得,這些侍衛也都挺不錯呢。
不過話說回來……
林素輕略帶憂心地看向吳妄,此時吳妄身周星光已稍顯黯淡,但在這些黯淡的星光中,時而會顯露一些異象。
自虛空中漂浮的石質古殿、于星辰間暢游的異獸、互相搏殺的人影;
諸如此類,不一而論。
這就是修行祈星術的方式嗎?
可林素輕隱隱覺得,吳妄此時的狀態,略微有些不太對勁。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為什么會排斥其他修行法?’
星空中,吳妄的虛影靜靜盤坐在那,面前似有一片星光串成的珠簾,每一根星光匯聚成的絲線,代表著吳妄所掌握的一種祈星術。
祖母是族內大主祭,他自然缺不了學習祈星術的途徑。
此刻,他身形虛淡,指尖捻著一根根絲線,宛若在編織天幕的遠古神靈。
吳妄來這個名為大荒的世界已有十二年,花費時間最多的事,就是搜集知識與琢磨祈星術。
他能快速掌握祈星術,并迅速提升自己的‘神’,上輩子的記憶給了他莫大的好處。
不開玩笑的講,吳妄能在數千志愿者之中脫穎而出,成為唯一指定蟲洞探索送死隊成員,心理素質絕對過硬,更是經歷了幾年無比嚴酷的訓練。
精氣神之中的‘神’,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自身意志力。
就是這份磨礪出來的意志力,再加上祖母和母親的億點點相助,才有了他十二歲成為大星祭的這點小成就。
很慚愧,給藍星老家丟人了。
——祈星術等階劃分中,星祭位于祝、大祝、禱、大禱等位階之上,大星祭僅次于月祭,以及擁有自身封號的日祭。
整個北野日祭不超過七人,月祭已可勝任一方大氏族主祭。
在祈星術的修行上,吳妄一直順風順水,哪怕有什么難以領悟的道理,他觸類旁通、舉一反三、大膽設想、小心實踐,最終也都順利克服。
唯獨今日,當他想邁出祈星術的范疇,嘗試對他而言至關重要的人域修行法,祈星術反過來束縛住了他的腳步。
而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就藏在祈星術中。
在吳妄的理解中,每個修行之法的本質,都可以簡化為——掌握與道則共鳴的方法,與道則取得共鳴,借用道則驅使對應的靈力,從而凝成法術。
星空之力也好,五行之力也罷,終歸只是充斥在大荒天地間的‘靈力’。
如果更深入去思考,阻攔自己修行人域修士普通筑基法門的,應當是祈星術背后的那條道則。
星辰的道。
是曾有祈星術一道的強者,為這條道則設下了枷鎖?
還是這道則本身就與人域修行法的基礎道則相違背?
自己這怪病,到底是不是與祈星術有關?
這怪病的出現和自己接觸祈星術的時間幾乎重合,雖然祖母和母親都說祈星術是星空神的恩賜,但吳妄對此一直有懷疑。
去找尋答案。
去理解這條道則。
倘若真的有主宰這條道則的意志,自己是否能通過道則接觸到這般存在?
一個個問題融化在心底,吳妄不斷嘗試進入物我兩忘的狀態。
與星空相融,探尋祈星術運轉的底層邏輯,找尋那條主宰了星空一切的道,將其凝成自身的法。
察覺不到歲月流逝,感受不到乾坤變幻。
星空中有微弱的星光匯入自身,神念在緩慢且持續增強,渾身酥麻麻的,頗為舒適。
這其實是吳妄平日里修行祈星術的常態。
吳妄心底突然閃過少許靈光。
若是自己按人域修行法的基礎功法,將星辰之力當做吸納的靈氣,讓星辰之力在體內周天運轉,那豈不是……星辰淬體?
自己好像無意間打開了什么大門。
吳妄挑了挑眉,立刻就要如此嘗試,但他剛準備動手,冥冥中仿佛聽見了一聲無比遙遠的呼喚:
‘穩一手少年穩一手’
吳妄嘴角抽搐了下,淡定地閉上雙目,雙手抱元歸一。
這又不是做什么危險實驗,他只會用微弱的一絲星辰之力,最多也就氣息相沖吐口血,還能出人命不成?
說干就干!
吳妄閉目凝神,輕輕吸了口氣,一縷星辰之力自他口中匯入體內,匯聚丹田、游走經脈,試圖走過一個小周天。
我有一道融萬法,敢叫十日轉壺天。
星辰之力宛若溪流,于吳妄胸腔緩緩旋轉,飄過諸多關卡,朝丹田匯聚而去。
此法可成?
難道是因星辰的法則與其他法則不能相容,表現為不同的修行體系無法同修?
吳妄死死盯著那一縷星辰之力,越是到此時,越容易功虧一簣。
毫無征兆的,這一縷星辰之力詭異炸散。
吳妄豁然睜開雙眼,入目是璀璨星空,面前是星辰串成的珠簾,但在珠簾之中,一縷淺灰色的黯淡絲線正要消散!
就是它!
來不及多思考,也顧不上多想什么,吳妄意念中‘抬手’捏住這絲線,‘用力’一拽。
眼前景象忽然大變,原本平靜祥和的星空化作無邊流光,前方一片漆黑,又有一粒光束在漆黑中驟然漲大,化作一座恢弘的大殿,聳立在萬星之上!
這大殿整體由半透明的星辰玉堆砌而成,只有簡單的穹頂、地基以及十二根支柱。
吳妄指尖捻著的黯淡絲線已不知何時消散不見,而他身形懸停在大殿之外,愣愣地看著其中的情形。
此地,蘊含著祈星術的終極奧義;
此地,收藏著星空道則的全部釋義;
只是一眼,無邊訊息在吳妄心底憑空顯現,而他視線突然捕捉到了一道身影,一道站在這座萬星之殿正中、如同石塑的身影。
她身著璀璨星袍,手持一桿漆黑色的長杖,此刻竟在緩緩轉身,一雙毫無神色、被神光填滿的眸子已盯上了吳妄。
吳妄歪了下頭,瞳孔有點震顫。
這、這、這!?
那女神開口說出一句晦澀難明的語調,吳妄心底卻瞬間明白了這話語的含義:
“擅闖圣殿者,死。”
死字未落,那身影手中長杖飛出一道霹靂,對吳妄的神念當頭砸來!
與此同時,吳妄所在的大帳上空!
星空深處詭異出現一道翠綠色的雷柱,朝吳妄大帳悍然劈落,大帳之內的眾人,甚至來不及發現這雷柱的侵襲,眼看就要灰飛煙滅!
這一瞬!
就這一瞬!
吳妄的神念在那大殿前,吳妄的身體在大帳中,動作一滯、滿是疑惑,張嘴喊出一聲無比錯愕的音節。
就是這聲呼喚!
神殿中的身影極快地閉目、睜眼,眸中神光瞬間退卻,滿是著急地對吳妄張開左手。
吳妄所在的大帳,緊貼著大帳帳頂,一道碧綠色屏障憑空顯現,吳妄身前不知何時多了道身影,長發與寬袍還在輕輕飄舞。
林素輕在旁看得呆呆愣愣;
眾侍衛卻已單膝著地,單手覆在胸口,低頭行禮。
吳妄喊出的那個字眼仿佛還在帳篷內兜轉,卻是一聲……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