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歸要盡地主之誼。
“弟妹請,我們滅宗小門小戶,自是比不得你們破日宗那般大氣。”
樂瑤含笑搖頭,言道:“兄長請,滅宗有兄長掌舵,明日自可揚帆起航、直破九天。”
就是這一瞬,大長老身形突然后撤,下方一聲震天鼓響,吳妄等人被震的雙耳生疼!
大片流光飛射,成群人影呼嘯而來!
鑼鼓喧囂,血氣沖撞,兇煞滿谷,魔焰滔滔燃九霄,血性男兒獨風騷。
幾百個男性魔修直沖而來,這場面,吳妄差點直接召出金甲星辰劍。
他們那熱情洋溢的笑臉上,滿是崇拜的目光,讓吳妄都有些不好意思。
身上掛著一面巨型銅鑼的楊無敵吆喝一聲:“恭迎宗主回山!”
數百魔修齊聲吶喊:“恭迎宗主回山!”
吳妄被眾人簇擁落下,季默林祈幾人混在人群中注視著這一幕,各自的嘴角不斷上揚。
谷內的陣仗更是不小。
觀濤樓歇業一日,數十人的樂團被喊來此地吹拉彈唱;
五位越發具有成熟魅力的滅宗歌舞團成員搖擺身姿,周遭數十位穿著高叉長裙的妙齡黑欲門女弟子翩然起舞。
季默連忙用折扇遮著自己的眼,表示與這般美景勢不兩立。
——然后暗中用靈識注視各處。
十數位長老帶著一群年輕弟子向前迎來,齊齊拱手做道揖。
吳妄雙手虛扶,還沒來得及‘隨便講幾句’,一旁樂聲突然變得婉轉低回;
有道光束打在了一處石屋的屋頂,上千道目光匯聚而去。
一襲紅衣的妙長老玉足輕點,伴著裊裊粉霧漫步向前,那雙眼眸宛若能勾住人魂魄,幾步踏過、身形幾次閃爍,已是站在吳妄面前,那只雪白柔荑搭向了吳妄肩頭。
吳妄:……
雖然氛圍有些不合適,但還是得罪了。
“長老,自重。”
身形后撤,吳妄竟施展出了絕妙的身法,自妙長老的指尖‘虎口脫險’,出現在幾位年老長老的身后。
妙翠嬌額頭不由掛了幾道黑線,周遭魔修有幾人沒忍住笑出聲,各處哄堂大笑。
自吳妄做宗主后,妙長老的威懾力急劇下滑。
此刻的妙長老竟還露出幾分小女兒嗔態,臉蛋粉紅、輕咬朱唇,身形一轉消失在粉色的煙霧中。
周圍立刻有大批長老執事圍了上來,一張張老臉上洋溢著‘青春逝去’后的笑臉。
“宗主!聽說您把窮奇都打跑了?”
“宗主宗主!泠仙子怎么沒跟您一起回來啊?”
“宗主,您不是都要成正殿主了嗎?”
“哈哈哈!”
吳妄擺手笑道:“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可備了酒宴?”
“宗主!觀濤樓最好的酒,三百壇!”
“今日大醉,本宗主看誰最后能站著!”
眾魔道轟然應諾。
當日,吳妄在滅宗之中推廣起了少許飲酒文化,一時間你養魚啊、喝了這杯酒呀,都是好朋友呀這般吵嚷聲喧囂塵上。
而吳妄身為北野少主,也用酒量捍衛了北野男兒的豪氣,當場喝趴了各位天仙境長老,最后扛著林祈離的傳功殿。
順帶一提,林祈今日滴酒未沾。
那建好已有段時日的宗主大殿,終于得以正式啟用。
吳妄原本小樓的位置被開鑿成了一片蓮花池,其上擺了三座石拱橋。
拱橋另一端,兩尊兇猛的異獸雕像分立大門左右,左側異獸呈嘯天之姿,右側異獸低頭平視,目光無比兇狠。
吳妄扛著林祈左右看了幾眼,納悶道:“大門前面擺兩只哈士奇干啥?”
“宗主,何為哈士奇?”
“就這東西啊。”
“這是天狗啊宗主,為大荒異獸,可以御兇。”
吳妄仔細打量了幾眼,嘀咕道:“弄倆這貨,我咋覺得會有些不太安穩呢?給我換了,換成……左邊搞一只家雀,右邊弄一只天鵝。
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林祈聞言眼前一亮,掙扎著拿出記事玉符,將老師的語錄寫入其中。
石雕之后,那燙金的大門涌動著豐沛的靈氣,這兩扇數丈高的大門,也是這大殿陣法的一部分。
假設有修士攻入滅宗,按照正常的思路,自是要破門而入。
滅宗為了宗主的安全考慮,大門建造的尤為堅固,甚至比兩側山壁的防御強度,高了十數倍!
林素輕向前推門,憑她高達靈寂巔峰、半步元嬰的修為境界,竟然都不能推動大門半寸,還是沐大仙幫忙才得以進入大廳。
踏入大殿,竟讓人有豁然開朗之感。
迎面便是水波蕩漾的淺淺水池,點綴在水池各處的寶珠散發著柔和光亮,兩側帷幔后藏著一幅幅飛仙的壁畫。
水池正中擺放了矮桌、蒲團,是為迎客之地,三面都有屏風遮擋。
正面屏風后的寬敞空間,擺著軟榻、書桌等家具,顯然是給吳妄一人所用,也都是按照吳妄的喜好選購、布置。
兩側各有數個洞口,通往靜室、廚房、書房、臥房。
有內洞藏了溫泉玉池,有內洞布置了幻陣星空,更有內洞藏了滅宗花費大筆靈石收購來的雜書奇策、絕版秋宮圖等等。
他們,為宗主考慮到了方方面面。
吳妄進了洞內,將林祈放到水池正中的蒲團,抬手拍了拍林祈的肩頭。
“不錯,嗯,不錯。”
林祈絲毫不敢動,只能任由老師拍打。
隨后,吳妄一步三晃,從屏風之上躍過,自己找到了軟榻的位置,不吵不鬧、不摔不砸,脫了長袍、散開長發,穿著林素輕縫制的特殊長褲,深吸一口氣、臉頰鼓成金魚狀,一頭扎到了軟榻上,雙手在頭頂合十、健壯的身軀左搖右晃,嘴里唱起了上輩子的歌謠。
“需要你,我是一只魚,水里的空氣……”
林素輕拍拍額頭,趕忙向前伺候,又讓沐大仙布置了一層結界,留自己在內照顧著醉酒后的吳妄。
林祈端坐在水池中央,突然輕笑了聲。
“無妄兄睡了?”
季默從后背著手飄來,自身也帶著少許酒氣,感慨道:“這是真能喝,大長老差點都親自上場。”
“其實我還挺開心的。”
林祈看了眼季默,緩聲道,“老師去了仁皇閣一趟,回來之后開朗了許多,也更能放得開了。”
季默納悶道:“何出此言?”
林祈笑道:“此前或許是我感覺錯了,但我一直覺得,老師并未對滅宗完全放心,但今日老師能喝的伶仃大醉,對滅宗沒了戒備之心。”
季默飄到林祈對面,隔著矮桌入座,笑道:“這也無可厚非,畢竟無妄兄是背井離鄉來此,有所提防很正常。
差些忘了,林兄你沒去過北野、不知北野風情,那里比咱們人域是簡單單純了許多。”
林祈咬牙道:“能不提這事嗎?何時老師回去探鄉,我定要去走一趟!”
季默笑而不語,一旁有黑欲門女弟子送來茶點,兩人在那說說笑笑,談天說地。
至于樂瑤……
此刻正挽著袖子、單腳踩著長椅,在妙翠嬌的閣樓中劃著拳。
回到滅宗,這位破日宗的大小姐如魚得水,迅速融入了此地氛圍,季默都有些失寵。
暫別仁皇閣,眾魔齊歡樂。
無妄修閑心,諸事莫吵嚷。
大荒,無比廣翱的中山之地。
在大荒各個時代,先天神都是將大荒分為兩部分——中山與中山之外。
中山之中為百族萬國之都,一座連綿千里的宏偉巨城蔓延于此。
連綿群山是它高聳的城墻,數條大川供養了此地數不清的生靈;他們生活在一座座神像附近,每日都有必做的一件小事——祈禱。
只要祈禱,就有取之不盡的食物,只要祈禱,就可得到神靈的庇護。
并成為大荒百族中,離神最近的生靈。
在這座宏偉城池正上方,又有群山懸浮于云海之上,那宏偉的天宮聳立于云端,讓眾生只能見其一隅。
日月星辰圍繞此間旋轉,兩條銀河也在此地交匯,時常可見成群的奇珍異獸被天人驅趕進出,偶爾能見幾位與下方神像相同模樣的神靈在云端漫步。
天宮偏遠角落,那探入云海中的奇石上,一座大殿靜靜懸浮。
大殿四個角落滿是跪伏的美麗生靈,都是身形近似先天道軀的百族女子,她們手腕、腳踝套著金色的環扣,自身的形貌被凝固在了最美的年歲,目光是那般透徹明亮。
明亮到千篇一律,毫無感情波動。
大殿一側,兩道身影跪坐在美玉雕琢的長桌前。
左側的身影包裹著淺淺云霧,能見那妙之毫巔的身段,自是一位風華絕代的女神。
她與那名消失在吳妄和神農面前的白民族少女,有著五六分相似,但更為美艷,也更為冷漠。
白皙的肌膚不存絲毫瑕疵,面容五官仿佛雕琢而成,卻又帶著幾分天成的自然。
她端起面前茶杯的動作,那般簡單,又好似演繹著某種真理。
神女莫如是,姣麗莫如是。
天宮·少司命。
再看她面前,那中年男人……略。
天宮·大司命。
大司命吃著九野珍饈做就的糕點,面色有些難看,低聲道:“十神殿被破兩座,都是毀于窮奇之手,這窮奇確實該懲治了。”
“毀于窮奇?”
少司命有些不解,長長的睫毛眨了下,問道:“莫非是窮奇故意將他們暴露了?”
大司命掐指推算,指尖環繞陰陽二氣,緩聲道:
“窮奇以十神殿之力謀算兩家宗門,控制了一家仙宗,想借此開啟人域內亂,被仁皇閣抓到了痕跡。
窮奇太過急躁,也太過短視。
莫非它們十個真覺得,十神殿是靠他們十個放血養出來的嗎?還不是吾等以天宮規則護持,才讓他們快速壯大。”
少司命淡然道:“廢物終究是廢物,你為何要對窮奇之流抱有信心?”
“你有些自大了。”
大司命目中的不滿絲毫無遮掩,徑直道:“窮奇的神通,你可取而代之?”
少司命哼了聲:“與其拐彎抹角,何不圍殺人皇,收回火道。”
“你又不是不知,人域不可深入。”
大司命手指劃過面前寶鏡,其上浮現出諸多異獸的虛影。
“與其說這些無用之話,不如來商討新的兇神該選哪個。
蠪侄的神力未能收回,提拔新的兇神又要動用神池儲備,陛下怕是又要不喜。”
“哼,你這天宮大管家,當真是什么都要算著。”
少司命目中閃耀起了七彩光芒,凝視著眼前這數十兇獸異獸的虛影,挑揀著合適的兇神之選。
大殿之外云海升騰,其內似有數條巨蟒緩緩游動。
天宮之上,太陽星正緩緩飛過,卻不見那傳聞中的御日車輦。
人域,滅宗駐地。
裂谷內的熱鬧持續了一日一夜尚未散去,在護山大陣內側巡邏的魔修,也是提著幾壺小酒,討論著宗主大人惹出來的八卦趣事。
大長老也總算能回他最熟悉的茅屋,換上一襲紅袍、將血發染的更為鮮艷,對宗門內的少年少女們,進行著‘大長老的人生小課堂’。
以前都是從女媧圣母造化人族講起;
而今卻是話不過幾句,就開始宣揚起了宗主的光輝事跡。
可惜,正當滅宗要回歸日常的寧靜時,一艘飛梭帶來了兩名不速之客——刑天與他的體修老師。
刑天一到滅宗,就是面色凝重、短眉頭緊皺,渾身上下濃烈的血氣,讓迎接他的滅宗天仙境長老都覺觸目驚心、心驚膽戰。
刑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剛突破了幾個小階,壓不住氣息……我老弟呢?”
“宗主醉酒未醒。”
“快,喊醒他!”
刑天雙目之中滿是急色,沉聲道:“他再睡下去,腦袋就要開花了!”
那長老不明所以,卻感覺到了事情的急迫性,當下不敢大意,帶著刑天和那位仁皇閣高手直奔宗主寢殿。
其實白云只是遮掩長袍、長裙下擺所用,本自沒什么其它作用。
行至大陣上方,大長老主動向前,那大陣血光翻涌、裂開了一條縫隙。
‘這無妄兄,也不看自己都做了什么,又是斗窮奇、又是拔除十兇殿的,樂瑤就算心氣兒再高,如何敢瞧低了仁皇閣刑罰殿殿主?’
“請。”
吳妄做了個手勢,眾人各自駕著白云,緩緩下落。
張暮山和楊無敵這倆貨,不是提前回來了嗎?
破了第四總殿后,楊無敵被軟禁的分殿也被仁皇閣大軍掃滅;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吳妄與楊無敵商量,讓楊無敵暗中脫身。
吳妄命刑罰殿暗中撤掉了對楊無敵的全面通緝,卻未多宣揚楊無敵的英勇事跡。
吳妄笑道:“季兄你瞧,弟妹可比你會說話多了。”
季默手搖折扇,笑而不語,心底暗自嘀咕:
“咳!”
吳妄清清嗓子,見下方毫無動靜,只能自己轉身招呼樂瑤。
畢竟,人域境內還有個十兇殿第一總殿,且楊無敵本身對內應這個活……并不排斥。
楊無敵多次對吳妄暗示,在十兇殿做內應,是他此生最快活的一段歲月。
宗門大陣安安靜靜,甚至比平日里還多開了兩重陣法,一眼看去都是渾濁的血光。
兩側懸崖暈染著雨后潮韻,裂谷兩側、方圓數十里的大地依舊是那般荒涼,毒蟲扎堆、毒草叢生。
說正經的,他堂堂仁皇閣刑罰殿前殿主、這么大個魔宗宗主回山,就連個外出迎接的人都沒嗎?
他背后的大長老不要面子的嗎?
吳妄略微皺眉,背著手從銀梭中飛了出來,身后跟著季默與林祈,大長老隨手將飛梭收回。
吳妄剛抵達滅宗山門時,略微有點小失望。
他還以為,會有兩排隊伍拉著橫幅外出迎接宗主回山;最起碼各位長老也該出來碰個面,或是干脆將護山大陣提前關閉一陣。
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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