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春時

第十六章:那個女人(3)

松綠的心涼了大半截,將放在袁媛頭頂的傘收回,給自己撐著,“看你這樣,你是不準備把我的賣身契給我了,對你這么好,也不見你報答我。”

“你真的需要那東西嗎?”袁媛冷冷的反問。

松綠的臉頓時變了顏色,公子告訴他那里面并沒有賣身契,他想袁媛打開看了,也知道里面沒有,他連連提起,似乎不好,但他一看到袁媛,也想不起來其他的話。

“你不給就算了,你就跪在這兒吧。”松綠一手撐傘,一手理著被雨水打濕的頭發,撇下袁媛走了。

袁媛還跪在那兒,剛才吃了個包子,暫時緩解了饑餓,卻又口渴起來,袁媛無法,便仰面張口,試圖用滴滴答答的無根水緩解自己的口渴。

模樣狼狽,滑稽。

她顧不得那些了,重生以來,在那樣一個家,她早已經忘了大部分的體面,只想著活下去。

昂揚著頭,袁媛的雙眼卻無法控制眼淚,眼淚滾滾而落,說不傷心是假的,她跪了一夜,膝蓋疼痛,滿身冷汗,已經逼近崩潰,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跪到什么時候,里面的羅孚會不會留下她。

她沒有把握,只知道自己一定要這么做,一定要接近羅孚,在有可能的時候,阻止羅孚那些個可怕的計劃。

聽松綠剛才的話,羅孚沒有一絲心軟,也沒有想要留下她的意思,她即便是跪死在這門口,也等不來羅孚松口。

她不想放棄,她要賭一賭,看看羅孚是否松口,是否心軟,這時候的羅孚還沒有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在外人看來還是個待人親和,樂善好施的好人,她還是有一線希望,賭羅孚為了面子,為了自己的名聲,畢竟這兒也有人來回行走,人都是張著嘴的。

袁媛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她心里已經沒有時辰的概念,只覺得身子越來越軟,頭腦懵懵,很想要倒下去,不過內心有一股聲音,使她強撐著,身子止不住的左右擺動,沒有完全倒下去。

有過了會兒,她實在支撐不住,身子前傾,整個人扣在了地面上。

也在這一剎那間,來了輛馬車,下來一個人,步履輕快,走到袁媛的身邊,非常溫和的詢問,“這位小兄弟,你怎么了?”

袁媛沒有完全喪失意識,聽到有人關懷,努力撐著地面,讓自己身子直立起來,她的膝蓋發出劇烈的疼痛,無法跪立,整個人后仰過去。她定睛一看,這個來詢問她情況的人不是別人,是袁鴻,二哥袁鴻。

袁鴻也看清了袁媛的臉,發出了奇怪的疑問,“你不是松綠的兄弟嗎?怎么跪在這兒?”他想不出來任何原因。

袁媛不知如何回答,她現在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是遇到什么事情了?還是慎己兄將你趕出來了?”袁鴻略有耳聞,羅孚好像不想要那么多人伺候他了,而且他名望大,不少人慕名而來,投奔與他,這也是羅孚遭到晉國皇帝追殺的一大原因。

但羅孚也只是有著意向,并沒有實行。

“我——”袁媛按下心里的慌張,搜腸刮肚,想要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此時,大門敞開,羅孚一身青色常服,舉止如常,拱手行禮,掠過袁媛,迎上前來,“羅孚失敬,未曾遠迎,殿下恕罪。”

“兄臺客氣。”袁鴻略略還禮,指著還仰面攤在地上的袁媛,“這好像是松綠的小兄弟,不知為何跪在門前啊。”

羅孚沒有看袁媛,恭敬的回答著袁鴻的話,“殿下,她可不是小兄弟,是一位姑娘,也不是松綠的什么親戚,是普通人家的閨女,也非奴籍,鄙人那日受傷,曾借住在她家,松綠贈送給他家不少謝禮,她想來報答,在我這兒當個奴婢,我不缺人伺候,也不敢糟踐人家良家女子,便拒絕了。誰承想她沒走,還在這兒。”

袁鴻點頭,“原來如此。”又對袁媛語氣輕柔,“慎己兄待人一向很好,受過他恩惠的人數不勝數,慎己兄也從未掛在心上,只當是一件平常事,并不需要別人如何報答,你也聽到了慎己兄的意思,早早回去吧,跪在這兒也不像個樣子,早日回家吧,你家里的父母兄弟,必定很是擔心你呢。”

“我不走,我已經沒有家了。也沒有人會擔心我。”袁媛飛快的編好了自己的故事,“我回去了,也是要被他們賣了,還要賣到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去,當一輩子娼妓,我不想!我愿意一輩子服侍公子,公子這樣好,就留下我吧,否則,我活不到明年。”說這話的時候,袁媛眼淚汪汪,小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可憐極了。

羅孚臉色一變,偏過臉,極力的掩飾,眼里不經意流露出了不屑。

袁鴻感慨頗多,“怎么,如今這太平盛世,還有人要賣兒鬻女嗎?為何不自己多想想法子賺錢,過好日子呢?現在又不打仗,多得是活路,怎么偏要想到那路子上了?”

旁邊的侍從不是第一次聽自己主子說這些話了,表現得極為從容,上前解釋,“有的人就是懶,只想躺著數錢,躺著賺錢,怨不得旁人,更怨不得這太平盛世。”

袁媛心里對袁家人有些愧疚,給他們編了這么個故事,聽到袁鴻感慨,也在之后插了一句,“要是有辦法的話,誰會想要賣兒鬻女,讓自己的孩子淪為奴籍呢?”也算是小小的開脫。

在慶國,淪為奴籍,不能隨意脫離,即代表永無翻身的可能,男不能經商入仕,女不能獲封誥命,后代皆如是。

“那你現在也沒有地方去了?”袁鴻看著眼前這個嬌弱的姑娘,不禁浮現出這個姑娘可能會出現的悲慘生活,比如被人拐騙賣到花街柳巷,或是被人搶走,賣給別人做妾,整日不得好過,心就揪的疼,不知怎么的,他看這個姑娘格外的順眼,這個姑娘不是十分美,看上去卻很舒服,善良的長相。

“慎己兄,你身邊沒個婢女,留下她服侍也好,女人總比男人細心,樣樣想的要周全,也可以省去你不少心思。”袁鴻轉過臉來勸羅孚。

羅孚笑道:“我們進去再說,進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