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春時

第四十章:將計就計

袁媛回想著曾見過的送禮的人,個個樣貌不是很好,面目黧黑,但都頗有英武之氣,個子也是蠻高,送來的禮物個個珍奇,即使是大商賈,也不可能送來的禮物個個價值連城,有的根本不是慶國本地產出,有的她在皇宮的時候都沒有見過,好像只在書上見過,書上描繪過講過那些寶物的產地,好像有林氏國、淑士國、沃民國、苗國等,要想收集這些寶貝,也是異常艱難的,經常出海的大商賈可以辦到,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收集到的,肯定十分寶貝,不會輕易全部送出,何況還是送給外人。

袁媛不相信羅孚與那人的交情如此深厚,甚至能比肩親人……

“親人?”袁媛靈光一現,親人,怎么不可能是親人呢?

羅孚自小被趕出皇宮,跟隨母親在民間生活,晉國皇室也沒有任由其自生自滅啊,還是每年提供錢財布帛,還有土地莊園,保證其衣食無憂,也算是厚道。雖然羅孚的母親早年去世,除此之外,羅孚還有個親人啊,那就是坐在晉國皇宮里的晉國皇帝,他同父異母的哥哥羅頊。

這樣也能跟“彭公子”三字對上了。

世傳道教彭祖乃是帝顓頊之玄孫,曾任殷大夫,傳壽數攏共有八百歲,且并無衰老之相,后周游天下,升仙而去,后世尊為彭祖。

羅孚的哥哥羅頊化身“彭公子”,想必也有希望自己延年益壽,永葆青春之意。

袁媛想,依照這兄弟倆的清高自戀,是他們能做出來的事情。

“彭公子……”袁媛在心里默念著這三個字,思緒來回翻滾,百轉千回。

看那位彭公子送來禮物的力度,看這邊羅孚和侍從們提到彭公子時候的敬重……

又想到羅孚說與她百遍千遍的恨意——他恨他的哥哥,他的哥哥心狠手辣,貴為皇帝還是不愿意放過身在民間,早被除名皇室族譜的他,說他的哥哥派人追殺他千次萬次,說他的哥哥不愿意讓他羅孚活在這世上……

呵,這不是挺好的嗎?是很好的哥哥啊。

會第一時間派人來問候弟弟,還會送來各種各樣的大禮,生怕弟弟過得不好,稀世珍寶,全部送來……

袁媛抽了自己一個嘴巴,眼淚滾滾而下,像斷線的珍珠,晶瑩透亮。

此時此刻,她對自己的恨意又一次加深,她竟然相信了羅孚的鬼話。

相信了羅孚所說的身世坎坷,兄長迫害,被迫亡命天涯,每天過著提心吊膽,不知道能活到哪天的日子,加上羅孚那副清瘦柔弱的身軀,和無時無刻不在的憂郁的神情,前世,她無比瘋狂的陷入了羅孚的圈套,那還是羅孚和他的好哥哥一起設計的圈套。

袁媛頓時全部明白了,前世,從羅孚踏入慶國土地的那一刻起,這個圈套就已經張開口子,等待獵物的入網。原以為只是一個有才華的青年為了活命,被迫遠離故土,寄人籬下,實際則是暗潮洶涌,山雨欲來,她這個識人不明,又天真任性的獵物,可笑的,迅速的,墜入了。

哥哥是皇帝,遠坐在晉國,表面上陷害弟弟,使弟弟遠走他鄉,寄人籬下,弟弟登上慶國朝堂后,又很貼心的制造事端,只能由弟弟平息的事端,讓弟弟建功立業,扶搖直上,成為很受倚重的人物;暗地里各種支持弟弟,確保弟弟衣食無憂,幫助弟弟名利雙收,打響弟弟的名號,使之傳播深遠,成為很多人,尤其是年輕人仰慕的才子。

真是感情深厚,又配合默契的兩兄弟,不是一母同胞,勝似一母同胞啊。

袁媛抹著眼淚,感慨著深厚的兄弟情,也為晉國皇帝羅頊的心計感到佩服,如此不費一兵一卒,派個弟弟,設法成為駙馬,潛伏數年,發展勢力,里應外合,就能獲得一個疆域廣大的慶國,實在是劃算的很。

這一切都是一個陰謀!

她活過一次,再也不會相信羅孚的話了。

她冷冷一笑,想著今生遇到羅孚的時候,羅孚被人追殺,應該也是他們計謀之中的一部分了——就是宣告天下,他們兩兄弟水火不容,晉國皇帝不允許羅孚還存在這世上,這也就給了羅孚遠走他國的理由,也能讓世人相信,兄弟之間不會有什么感情,畢竟都到了這個地步上,哥哥派人用箭射中了弟弟,弟弟差點喪命……

正常人都無法想象啊……

他們便如此做了,袁媛冷笑著,世人都說晉國人做事不擇手段,她算是見識到了,謀奪岳父的江山,殺掉舅甥,滅妻殺子,他們做人好像并不需要底線。

只有自己的欲望。

真是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啊。

袁媛一邊冷笑,一邊流淚,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笑出聲,在強抑的沉默中,她慢慢感到巨大的悲涼,她的牙齒不斷打顫,身子也隨之晃動,她的雙腳,冰涼,使勁揉搓,也不見溫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響起砰砰砰的敲門聲,袁媛趕忙用手背拭去臉上的淚,紊亂的心緒里還夾雜著些許畏懼,蜷縮在床上,不敢作聲,她想,任憑是誰在外敲門,她只裝作睡了,沒聽到就好了。

短暫的敲門聲后,是親切低沉的問候。

“你睡了?”

袁媛聽出來了,那是松綠的聲音,不由得松了口氣,聽到松綠不再敲門,與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心思漸漸安定下來,抱著被子,沉沉睡去了。

次日一早,城門還未大開,路上也還沒幾個行人走動,薄霧冥冥,朝陽微露,一抹淡淡的紅掛在天邊,慢慢延展伸長。

清心居門前的大道上,整潔干凈,不見半片落葉,也早早站上了幾個衣著光鮮的少年。

俱是面容清秀,身量纖細,手搖著折扇,態度閑適從容。

其中一個衣著最為華麗的少年站在最中間,輕輕搖晃著手中的象牙柄折扇,俊俏的雙眼不斷望著面前的清心居,打量著從里面出現的人。只有早早起床開門的堂倌。看到這群少年,愣了一愣,倏然無影。

那站在最中間的少年整了整衣冠,一揮手道:“走,我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