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春時

第三十四章:見所未見(4)

又問道:“你是真喜歡讀書?”

那孩子點點頭,神情還是有不少畏懼,那老婦人走過來替那孩子說話,“這孩子從小就聰明,見到路邊說書的就走不動道,非要在一旁聽,聽完一遍就能夠記住所有的故事,回來講給街坊四鄰聽,街坊四鄰都夸這孩子聰明伶俐,若是個女子,必定以后大有作為,可惜是個男小子,也沒有什么用處了。”

那男子道:“老人家不要如此說,現在我們的女皇陛下已經恩準天下子民,不論男女都可以參與科考,入仕報答家國,這孩子如此聰明,倘若加以栽培,他再勤奮用功,說不準以后也能夠踏入仕途的啊。”

老婦人面上是一種復雜的表情,既震驚又不相信,同時又帶著點期盼,“不求他以后飛黃騰達,考試做官了,只要他平平安安的,以后做個好人,找個好人家,安安穩穩的過這一生,就足夠了。做官嘛,不是他這樣的人應該做的。”

“老人家此言差矣,天底下沒有什么本就應該,也沒有什么根本不應該,要知道在其他國度,男人從來沒有像在女兒國一樣卑微低下,其他國度的君王都是男子,大臣也都是男子,女子才都在家里,不能考試不能做官,要說奇怪,我們女兒國當之無愧是這世上最奇怪的了,在其他地方高高在上的男子竟然在此地如此低微,一個個的背趕到家里,備受歧視,這不應當啊。好在女皇陛下也有遠見,意識到這樣的情況很是反常,光靠那些女人不足以治理國家,更不能夠保家衛國,現在文武兩科,都在招納男子,以后會有越來越多的男子入朝為官,光宗耀祖的也都會是男子。”

那男子壓制了下激動的情緒,對那孩子滿懷期待,“好孩子,你喜歡讀書認字,我便教你讀書認字,好不好?情況總會改變,哪有人永遠卑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一個三十年又一個三十年,路總會好走的。這樣,讓我們一起來走最初的路,踏平荊棘,為以后的人開辟出一條康莊大道來吧。孩子,你今天所作所為沒有錯,你是為了讀書,是為了識字,渴求這些永遠都沒有錯,錯的是剛才那個愚蠢的人,她不明白你求知的心,她那樣的人呢也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的,孩子不要害怕那樣的人,以后再遇到了那樣的人,在不占優勢的情況下可以暫時屈膝,做小伏低,但心里不要忘了屈辱,也不要沒了底氣與脊梁,等到日后學有所成,大有所為之時,這些屈辱便如過眼云煙,不值一提。”

那孩子被這樣的話嚇到了,重新哭泣不停。

那女巡捕和手下人一直在觀察那個男子,只見那個男子嘰里呱啦說個不停,不時地震起雙臂,慷慨激昂,最后還把那個孩子給嚇哭了,斷定這個男的說的不是什么好話,便立馬上前,將男子帶走,說他蠱惑人心。

那男子被帶走了。

女巡捕安慰著猶如驚弓之鳥的孩子,“今天呢,是你的錯,但那個好心的人原諒了你,你不用再想這件事情了,你只需要記得那位好心人的善意就好,以后再不能做這樣的壞事,做壞事多的人是要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的。”

那孩子根本不知道誰說的才是對的,看到女巡捕的一身官服,還有腰間的佩刀,身后站著那么多的人,本能讓他選擇聽從這個女巡捕的話,他使勁的點點頭,生怕女巡捕看不到他的虔誠。

那女巡捕又安慰了他兩句,隨后招過那老婦人,也非常溫和的說話,“孩子還小,可得好好教導開導,再窮也不能干這偷雞摸狗的事情,真要是活不下去了,可以找當地的衙門,每個地方都有照顧老弱病殘的慈幼局,他們不會不管你們的。孩子如此健康,看起來也有勁兒,長大以后趁著年輕力壯,找個正經賺錢的活,日子會越過越好的,賺夠了錢,再去找個媒人,說個正經人家,這日子啊只會一天比一天紅火。”

那孩子身子還是抖著,啜泣聲越來越大。

女巡捕安慰了半天,見那孩子的情緒還是不好,且自己越說越不好,也就停下了絮叨,安慰了幾句,讓他們離開了。

女巡捕看著那一老一少的背影離去了,才去找娉娉等人謝罪,“殿下恕罪,突發此事,屬下失陪了,也讓公主看笑話了。”

娉娉笑著:“這算是什么笑話?我見多了,我以前啊也喜歡調解這些民間的糾紛,不過我那個有點嚴重,大多是山賊啊匪徒啊,都很窮兇極惡,如今看到這些百姓拌嘴,倒覺得嫵媚可愛啊。哪里都有紛爭,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吵架,無事無事。”

那女巡捕顯然有些詫異,“慶國也有這些爭吵之事?”

“不只是慶國,很多地方都有,有的地方還直接上手打人,比起他們,你們這里算是很可愛的了,且人人都講理懂理,毫無私心,設身處地的為他人著想,真是讓人佩服。”

女巡捕重新將娉娉等人請上了樓上的包間。

“我等沒去過慶國,只聽說慶國人人懂理,事事謙讓,很是向往,我們這兒三天兩頭都有人在街上吵架,實在是讓人頭疼。我為巡捕,這十余年來從沒見過斗毆的案子,倒是要日日處理爭吵一事,心力交瘁耳。”那女巡捕嘆了口氣,按按腰間的佩刀,這佩刀啊很少出鞘,她的耳朵卻要出繭子了。整日里聽那些人的話,有些話,她都能從容的背誦下來。一開始她到能夠真情實感,替有些人憤怒,甚至加入到他們中間爭吵,十余年過去了,也麻木了,只想著事情趕快完結,什么過程都不重要。

娉娉道:“慶國人是挺講理,但有時候很是講死理,讓人很惱火,所以啊他們之間也免不了爭吵,而且爭吵的時候特別喜歡把自己放在一個比較高的位置,也喜歡把爭吵的內容抬高到泰山一樣的高處,明明是自己的私事,在外人聽起來倒像是關乎國家民生,關乎每個百姓。”她非常真誠的說著自己的感受,和那么多慶國人相處的那多年里,這是她最深的感受,慶國人動不動就把天下蒼生、生死存亡等比較嚴重的詞放在嘴邊,個個不安,人人憂慮,有時候真是能煩死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