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娘用了午膳,由紅桔服侍著進內室歇晌,她躺在床上一時半刻也睡不著。
外間,金桔一面看常媽媽打絡子,一面說閑話,她低聲與常媽媽道:“最近夫人胃口不好,精神頭也不足,許多事都是周媽媽在打理,二小姐每日三遍頂著烈日去梧桐院陪侯夫人說話解悶。”
常媽媽聽了,放下手中的活計,叮囑金桔:“你知道打探消息是好事,只是夫人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們還是少接觸梧桐院的人為妙。”
金桔忙笑著保證:“媽媽放心,這消息并不是我去打探的,是負責花木的汪婆子吃醉酒與衛婆子說的,汪婆子的孫女是二小姐院里負責灑掃的小丫鬟。”
莘娘聽了不由側了個身。她是失敗的,茵娘也沒比她好到哪去。
茵娘性子高傲,對下人是瞧不上的,茵娘平日里對下人太過嚴苛,有罰無賞,時間長了不免失了人心。
小人物也輕易得罪不得,一旦心有怨言,不知什么時候就會給你插上一刀。
常媽媽也想到了這一點,她立刻出去囑咐清漪院的人:“都機靈些,該說不該說的通通爛在嘴里,誰若是傳出一句關于大小姐的話,將你們遠遠的發賣了!”
廊下的小丫鬟們忙連聲保證,又不敢吵到她,聲音都壓的低低的。
莘娘很少聽到常媽媽這么嚴厲的說話,也許是和她重生有關,身邊的人也都在發生改變,莘娘不由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茵娘去梧桐院的時候,秋檀正和周媽媽一唱一和的敲打賴媽媽。
東次間的紗窗內傳來周媽媽的聲音:“自打夫人有孕,連做糕點的模子府上就備了十多個,有菊花的,有梅花的,還有為未出世的小少爺打制的兔子和猴子的,都是銀質的,打的倒是十分精巧。”周媽媽冷哼了一聲,說到這就停住了。
秋檀立刻接口道:“只可惜我們府上沒有手藝巧的人,打完也是白放著,一個月也用不上幾次。”
賴媽媽此時立不是,坐不是,臉被臊的通紅。
陳氏淡淡打斷了二人,道:“去傳了那安氏來我瞧瞧。”
賴媽媽登時站起身來,慌的四處尋摸,想藏又沒處藏。
秋檀忙走過來安撫道:“您老快坐,怎么著您老也是咱們府上的老人,可別叫外人瞧了笑話。”
賴媽媽只得重新坐下,輕輕搭了個邊,十分不安地坐到了小杌子上。
周媽媽順著紗窗看到茵娘,忙笑道:“二小姐來了!”
陳氏坐起身來,連聲道:“快請進來。”
周媽媽笑著迎出來,親自打了簾子。
這時有小丫鬟跑來找周媽媽:“媽媽,安氏來了!”
周媽媽聽了,便做了主意,叮囑小丫鬟:“你且讓她在外邊等著吧!”
周媽媽進來時二小姐已坐到夫人身邊,笑著關切道:“母親可感覺好些了?”
陳氏一把握了茵娘的手:“我的兒,這個時辰正是日頭最傷人的時候,你怎么來了?”
茵娘甜甜的笑,“母親這兩日胃口不佳,睡眠也不規律,女兒心里放心不下,來看看母親。”
賴媽媽漲紅著臉,垂頭向茵娘見禮。
茵娘見了,輕聲笑道:“母親有事先忙,女兒去稍間坐坐。”
陳氏捏了捏女兒的手,疊聲吩咐人:“快給你們二小姐端解暑的梅湯來!”
茵娘進了東稍間,周媽媽便讓人引了安氏進來。
安氏微微垂頭,穩穩地向侯夫人屈膝見禮。
一旁旁觀的賴媽媽悄悄瞟著安氏。那安氏除了臉有些紅外,沒有絲毫的異樣,仿佛在大太陽底下站的不是她,行禮的姿式要多標準有多標準,卻看不出對侯夫人有絲毫的敬畏之心,讓人瞧不出深淺。
陳氏見了安氏,再看向站不像站像,坐不像坐像的賴媽媽,輕輕蹙眉,想到女兒時常的抱怨:“那個賴媽媽多少年的老口味,連個新花樣都沒有,更別提私房菜了,祖母都過世幾年了,我們要用她到什么時候?”陳氏想到這里,心中的不喜更甚。
陳氏讓賴媽媽回了大廚房,用凌厲的目光看向安氏:“我們府上的大小姐你可認識?”
安氏屈膝回道:“賤妾不曾見過。”
一旁的周媽媽提醒安氏:“已經入了侯府要自稱奴婢才是。”
安氏溫順應是,立時該了口。
雖未見過,卻給她們家請了一位能為他侄兒對癥下藥的大夫。她不曾嫁人,家里也只有這一個侄兒,她和嫂嫂兩人帶著侄兒過活,那大夫也不是什么神醫,只是用對了偏方,讓她侄兒的病有了明顯的起色,這比給她多少金銀都讓她感激。
文掌柜讓她自己選擇去御史府還是永安侯府,她毅然選擇了姚大小姐。
陳氏盯了她半晌,冷聲道:“日后用心當差,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若是敢三心二意,侯府的規矩想來你也聽說過,絕不輕饒。”
安氏恭聲應是。
打發走了安氏,一直在里間看著的茵娘想到高升客棧的廚藝,出來笑道:“母親不如將那廚娘放到我院里吧!”
陳氏搖了搖頭,眼中晦澀不明,片刻后道:“莘娘院里都不曾開小廚房,你院里也不能太過顯眼,想吃什么就讓丫鬟去大廚房吩咐安氏給你做。”
茵娘扭了頭,看向母親,笑著提議道:“那不如將安氏放在母親院里吧,這樣我們私下想吃什么也方便些。”
陳氏蹙了蹙眉。若安氏是府里的老人,她不會猶豫,現在可不行。
周媽媽笑著勸道:“二小姐別急,這人是好是壞怎么著也得觀察一段時日再做定奪。”
茵娘聽了半晌沒說話。
林姨娘帶著針線房的人來送衣裳。
茵娘無精打采地擺弄著新做的衣裳,問林姨娘:“怎么多做了一身?”
陳氏笑道:“那是給你惠馨表姐做的!”
茵娘聽了又變得高興起來,“接了惠馨表姐來府里小住幾日,到時候我要和惠馨表姐一起去魏國公府。”
陳氏笑著拍了拍女兒的手:“周媽媽已經遞了信,你表姐最遲明日就能來和你作伴了。”
茵娘捏著料子,垂眸笑道:“不知魏國公府太夫人的壽宴,淳王爺會不會去,若是去了那就有熱鬧瞧了。”
陳氏摩挲著女兒的秀發,溫聲叮囑道:“你可不是去瞧熱鬧的,淳王爺去不去并不打緊,那日三皇子和瑞王爺是一定會去的。”
茵娘倚在母親身邊,溫順地點了點頭,又有些羞澀道:“三皇子年輕有為,聽說已經開始參與朝政了。”
陳氏的手一頓,板臉道:“傻孩子,三皇子比你還小了一歲,年紀不相當,魏國公世子年紀倒是相當只是比瑞王少了幾分尊貴,還是瑞王爺好,日后就是三皇子也要尊稱你一聲嬸嬸!”
一旁殷勤服侍的林姨娘,不禁在心里冷笑,好像那些簪纓子弟皇親國戚是蘿卜白菜任她們母女挑選。
到了吃晚膳的時候,常媽媽已經編了四五根絡子,有菱形、方勝、柳葉各個式樣,有松花、蔥綠、桃紅不同顏色,莘娘見了也動手打了一根攢心梅花的絡子,才打了半截,就有小丫鬟來請莘娘,“夫人說府里新來了個廚娘,讓大小姐去梧桐院用晚膳,看看廚娘的手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