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淳傳

第四十五章 不悅

永安侯看了眼安靜坐在那里的長女,放下茶盞,開口道:“你母親身體日漸沉重,沒有精力分神,你年歲也不小了,理應幫著分擔,后日開始與你母親學學如何管家。”

金桔激動得滿臉通紅,歡喜的險些跳起來。

莘娘卻十分鎮定。

父親和繼母正在鬧矛盾,這個時候學管家,勢必要在兩人之間周旋,想也知道是件苦差事。可一想到祖父即將過壽不能無人操持。莘娘沒有猶豫,起身應是。

永安侯滿意地點了點頭,拿過禮單繼續看起來。

云兒聽了,看向一臉淡然的大小姐,轉了轉眼珠。

莘娘正要辭行,就見秋檀撩簾進來,面露焦急道:“夫人這兩日肚子時常抽疼,只怕有些不好,想用侯爺名帖請位太醫來。”

永安侯眉頭一跳,當即吩咐云兒給了她名帖。

秋檀接過名帖,不敢多留,忙屈膝告退。

云兒見了心里十分疑惑,若當真急切,為何不讓侯爺直接請太醫來!

云兒抬腳送秋檀出門,狀似無意道:“侯爺明日要帶著大小姐去真武廟,夫人還要請太醫上門嗎?”

秋檀見被云兒識破,紫漲了臉,匆匆回了夫人處。

陳氏聽了,握著帕子扶額,只覺得心力交瘁。

次日一早,莘娘梳洗了,辭別繼母,與父親去了真武廟。

這次隨著人流步行上山。

父親腳大腿長,走的又快又穩。

明知周邊的景色怡人,卻無暇觀看,莘娘提著裙擺跟在父親身后。

初時腳步輕盈,到了后來漸漸感到腿酸,腳步也慢了下來。

正在石階上漫步的程乾,抬眼看到姚大小姐有幾分吃力的樣子,連半山腰的優美景致也來不及看上一眼。

這個時候的楓葉火紅,絢爛奪目。

好不容易出門一趟,卻錯失了這樣的好景致。

他看著前頭只顧大步前行,頭也不回的永安侯,皺緊了眉頭。

程乾想了想,與身側的魏妍道:“我去拜見侯爺。”說著,快走幾步,上前向永安侯躬身行禮。

連身后傳來的驚呼也沒有留意到。

永安侯不得不停下來。

莘娘趁機緩了口氣,與程乾福了福身,轉頭打量起漫山遍野的紅楓。

程乾看著姚大小姐紅潤的臉孔慢慢露出怡然的神色,笑著回永安侯的問話。

后面的魏妍被突然丟下,又見程乾滿眼都是莘娘,連她急切間崴了腳都沒有注意到。

袖中的帕子被她擰成了一團。

哪個侯爺有她們家小姐重要!

就連魏妍的貼身丫鬟也氣得直跺腳。

淳王昨晚留宿在真武廟,身邊只帶了儉鴻,此刻正站在真武廟的山頂,舉目遠眺。

遠處溪山深邃,云霧繚繞,山澗之間溝壑相連,樹叢冠密,與正面漫山楓葉的壯觀截然不同,獨有一番野趣。

淳王俯首遙望,將程乾的異樣盡收眼底,頓時覺得野趣也不過如此。

儉鴻正在一旁賞景,扭頭見王爺臉色沉凝,就連興致也淡了。

這是怎么了?

儉鴻正困惑間,就見王爺已跨出幾丈遠,健步如飛地往山下行去。

山路極為陡峭,儉鴻不由大驚失色,連忙跟上。

隨后上來的章坤負重前行,微微喘著粗氣。她身邊的魏姝兩手空空,專心看著楓葉。

魏姝是第一次這個時節來,眼中充滿了好奇,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

章坤背著竹凳,一手捧著油紙傘,一手提著食盒,絲毫沒有與心上人游山玩水的體驗。身旁的魏姝完全將他當了壯丁,為此章坤十分不滿。

兩人雖定了親,魏姝卻看不上章坤。她可是魏國公府的姑娘,母親好歹也是大家出身,她又不是什么偏房小妾的女兒,嫌章坤沒有功名也不能繼承爵位,從豐城伯夫人的低姿態,就可見一斑。

魏姝自覺高人一等,對章坤冷言冷語,態度疏離。她見魏妍蹙眉站在那里,程乾卻不在。不由緊走幾步上前關切道:“三妹妹可是哪里不舒服?”

魏妍忍著腳腕傳來的痛楚,輕聲道:“我不小心崴了腳!”

跟上來的章坤聽了,急忙道:“你等著,我去幫你請大夫。”

魏姝扭頭低斥道:“你有沒有常識!這里哪里來的大夫,還不快去雇一頂竹兜來,抬上山去請真武廟的大師傅看看。”

一個庶老爺的女兒也敢給他臉色瞧。

章坤臉色十分難看,卻不好當眾反駁,只好耐著性子自掏腰包去雇竹兜。

永安侯帶著莘娘到時,淳王正與住持下棋,姚老侯爺坐在一旁觀望。

這一局已接近尾聲,棋盤上只有寥寥幾子。

住持已無暇他顧,緊緊捏著棋子,僵在半空,一副舉棋不定的模樣。

姚老侯爺曾多次見過住持與人下棋,從來是一副閑適的樣子。

今日的住持凝神屏息,異常專注,眉頭緊鎖地思考著,越到最后猶豫的時間越久。

難道淳王竟如此厲害?

這時永安侯父女被小沙彌引進來。

永安侯沒想到淳王在此,想到自己之前的推諉之言,心頭突突直跳。

窗前的淳王端坐如松,白玉般的手指捻著棋子,動作不疾不徐。俊朗的側臉,沉穩內斂,十分養眼。

莘娘看著不由微微一怔。

永安侯已笑著向淳王等人見禮。莘娘隨后曲膝。

淳王微微點頭,看向一旁的莘娘。

上山的石階可不短,她的臉孔泛著尚未消散的紅暈,艷若桃李,燦如朝霞。

淳王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想到程乾與永安侯父女的熟稔,心里涌起淡淡的不悅。

住持正下得認真,眼看著要破解困局,被永安侯打斷,只得轉頭道:“中秋在即,侯爺可是來接姚老侯爺回府的?”

姚老侯爺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側耳傾聽。

永安侯面色一僵,很快反應過來,笑道:“正是,打擾了二位雅興,還請見諒。”

淳王道了句無妨,端起茶盞喝起茶來。

住持卻緊盯著棋盤沒有再言語。

莘娘聽說要接祖父回府,笑逐顏開,臉龐都明亮了幾分。

淳王見了,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姚老侯爺見住持急著向淳王討教,帶著永安侯父女回了自己的禪房。

姚老侯爺進門便讓永安侯派人抬他的物件下山,卻半晌沒有得到回應。

姚老侯爺看著呆愣在那里的兒子,不悅地催促道:“不是說接我回府嗎?”

永安侯摸了摸鼻子,“兒子怕您覺得匆忙,先知會一聲,陳氏這幾日身體不適,您之前住的院子還沒收拾好……”

姚老侯爺板了臉,“那么多屋子沒有一間好住的?”

永安侯彎身恭敬道:“您是一家之主,如何能將就,待收拾利索再來接您不遲。”

姚老侯爺瞪著永安侯,聲音都撥高了不少,“我的屋子,我不在就一直白晾著,一個收拾的奴才沒有?”

“這……”

姚老侯爺嘆息道:“你嘴里說的好聽,心里其實不想接你爹回府,這是想讓你爹在廟里過壽!”

莘娘看著祖父眼中閃過一抹灰心失望的神情,不由心中一緊。

“父親多心了,兒子沒有那個意思。”

永安侯不敢再辯,只得依言行事。

莘娘松了口氣,笑道:“祖父還有哪些要帶回府的,我幫您收拾。”

姚老侯爺笑著看向莘娘,道:“我大孫女懂事,比你爹孝順。”

永安侯皺了皺眉,卻不敢回嘴,忙指派人往山下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