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錦字錄

第六十四章 京郊

東宮的將士飛馬疾馳,只是今日時機不巧,這幾人趕到京郊,已然到了下鑰的時辰。

勒馬駐足,對視一眼,幾個年輕人面露難色,而后紛紛抬頭,看向領頭那位男子。

其中一人壓著聲音說道:“盡管事關重大,但終究不急一時,若以屬下之見……”

一道銳利目光,隱晦地指著一個方向,這年輕人又道:“不如借宿一晚,明日進城。”

領頭的勁裝男子不曾立即回答,反倒看向其他幾人:“你們也這樣想?”

眾人齊齊頷首。

主動進言的年輕人再度開口:“我等想要進城,不會沒有辦法,但以眼下之情形判斷,尚且不必驚動旁人。”

倘若亮明身份,長驅直入……待次日天光破曉,此事就該傳遍京城。

若以太子的名義叫開城門,難免被人扣上擅權之罪,禍及主君。

何況此舉太過招搖,必然將會引人懷疑。

領頭之人目光一頓,沉聲說道:“此言有理,但,我們的對手未必耐心。”

仿佛盛著一道銳芒,他的神色乍似寒光:“莫忘了,京師六衛不似邊疆,也與我等大相徑庭。禁軍將領,多半自世家子弟之中遴選。或許,別人會走到我們前面。”

幾人再次對視,稍有遲疑。

他們方才猶猶豫豫,也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

東宮衛率之中,不乏高門貴胄,然而這隱姓埋名、匿跡山野的事,他們卻是做不了的。

明燎派往賀周身邊的,都是無親無族、身世寥落的人。哪怕犧牲荒野之中,也不值得旁人關注。

山河泱泱千萬里,哪里沒有可憐人。

如此固然更為省心,但也并非萬全之計。

比如,他們也循賀周之意,暗中探查刺客的身份。可是此一行中,非但不曾得到多少線索,甚至,他們幾乎無法掌握對方的行跡。

大隱隱于市。

生于公侯之家,四境八方任意行走,天下何處沒有朋友。盡管,此前的密探,算是他們的“同行”,但百年世族的雄厚身家,足夠讓他們自由來去、隨意橫行。

既然一無所得,那他們的棲身之所,必然也就非比尋常。

既藏身于望族門戶,焉知一道消息,已然過得幾人之手。

年輕男子緊緊皺眉,低聲說道:“賀將軍之行極為隱秘,一路上,我們始終不曾發現異常。以屬下之猜測,他們并非尾隨而至,應當早已埋伏在橫武關之前。”

其他幾人微微頷首,算是應了他的說辭。

在他們看來,對方必是假設在先,而后設局試探,絕不可能一路跟隨。否則,未免小瞧了東宮將士。

“所以,賀將軍一劍斬殺刺客,我們也找到許多附庸,或許已將他們誅殺殆盡。然而正是因此,才不容耽誤哪怕半刻。”

另一人也道:“只要斷了消息,就會有人入京回稟。”

領頭的男子目光深深,沉心思忖片刻,斷然道:“留下幾人宿在附近,觀察今夜之動靜。倘若一夜平靜,明日自行入城,無需停留,也不必再行回稟。”

他點了幾人出來,沉沉看著他們:“倘若事有緊急,也可便宜行事。”

停了一息,他如同勸誡一般地,緩緩囑咐道:“記住殿下的話,東宮,不留無志向、無膽魄、無決斷之人。”

被委以重任的,也包括先前那個年輕人。他看著長官,似有猶疑:“將軍為何突然……”

“突然如此鄭重?”被他喚作將軍的男子微微一笑,“這一路上,你們似乎有些頹唐。”

眾人沉默不語。

“不必如此。”這位有心教導下屬的將軍,仿佛對他們無可奈何,索性說出了心里話,“殿下性情嚴厲,但從來不會遷怒旁人。”

“屬下絕無此意!”

“我知道。”男子輕嘆,“殿下不會輕易動怒,他與聶統領,也不會要求你們,做那些力不能及的事。”

“此行無甚收獲,但恰恰證明了賀將軍的猜測,或許為真。”

銳眸環視眾人,他肅容叮囑道:“記住殿下的話,東宮無需棋子、無需死士。想追隨大雍太子,做他麾下良臣,你們該把自己,當做一個有心有骨、有血有肉的人。”

“別怕殿下失望,他從來不會失望。”

這男子的聲音越發平淡,甚至有些令人錯愕的冰冷:“太子殿下的心胸,遠非我等能及。有功受賞,有錯領罰。在殿下眼中,天生其才皆有其用。”

“你們畏首畏尾,猶猶豫豫,才會激怒殿下,觸怒東宮之中,唯一的忌諱。”

眾人渾身一凜,齊聲說道:“屬下知曉。”

男子揚眼一掃,終究心懷不忍,頂著僭越的罪名,說出一句冒犯之言:“別忘了……太子妃。”

“太子妃猶能博得殿下之信任,你們皆是灑血之人,何必看輕自己。”

幾個年輕人微微一怔,皆生啼笑皆非之感。

男子分撥得宜,與剩下的人說道:“尋一戶人家,借宿一晚。”

不可露宿荒郊。

雖然他們不懼風霜,可京畿腹地的山林,絕對不是安全的地方。

這是大雍的京城。

這里的每一寸草木,都扎根在天子曾經踏足、并且多番行走的幸地樂土。

無論為公還是為私,也或許只是習以為常,總之,每一個夜晚,京城周圍,都有無數雙眼睛。

行色匆匆、舉止神秘——往往意味著見不得人。

誠然,官道附近的林子,日日駐扎著商隊、行人,其中大多不過尋常百姓,但也偶有來歷可疑之人。

身為東宮jing銳,他們自有千般姿態,可以混跡于林間地頭、躲在疲于路途的隊伍之中,裝作最尋常的行腳商人。

只是安全起見,他們仍然決定掩飾身份,借宿京郊一處小村。

如此一來,便撞上一件意外之事。

臨近要道之所,見慣了八方旅人,此方百姓大多好客。只消給足銀錢,非但能夠得到遮風避雨的閑舍,主人家也愿意操持食水,安排一頓可口的晚餐。

可今日,即便許諾豐厚報償,卻也無人愿意留客。

幾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起了戒心。

這個狀況,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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