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奕雖然今日來到了王小婦的院子里,心里頭終究是覺得有些不安寧,可是王氏又表現出如此的恭順,就連二娘謝道聆還是如同往日的乖巧懂事,相比冷冷清清的謝令姜而言,更叫人覺得格外的貼心。
謝令姜卻在阮容的院子里頭,傳說中已經病入膏肓,就要不治身亡的謝氏大婦阮容,此時正素容待面,歪側在那桌上看著書。
謝令姜掀開簾子進來的時候,就瞧見阿娘這般情形,當真是美若天仙,凝然愁望靜相思,一雙笑靨嚬香蕊。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髴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阮容懶懶回眸,卻正是肩窄如削,腰細如束,秀美的頸項露出白皙的皮膚。她既不施脂,也不敷粉,發髻高聳如云,長眉彎曲細長,紅唇鮮潤,牙齒潔白,一雙善于顧盼的閃亮的眼睛,兩個面顴下甜甜的酒窩。
“你怎么又打趣阿娘了,幸得我的小長安這般聰明,阿娘才能夠過這樣的輕松的好日子。”
阮容本來回來后就覺得日子不好過,她不喜歡勾心斗角的生活,回來的時候覺得生活很是掣肘,建康的應酬許多,府里頭的事情管起來也很冗雜,她實在不堪其擾,所以剛好也就借了這個緣分,左右侄兒阮遙集是一點事都沒有,安安全全的,而且有自己的考慮。她才能借著這個機會躲起來,每日的生活格外休閑,外頭的風風雨雨都和她沒什么關系。
“阿娘倒是貪了懶,只是后院里恐怕還要著火了。”
謝令姜低下頭來,而后坐在一旁的腳踏上。
阮容同樣認真地打量著自己的小女兒。
她姿態優雅嫵媚,舉止溫文嫻靜,情態柔美和順,語辭得體可人。
這才是真正謝家應該培養出來的嫡長女。
“后院著火,又與我何干?現如今是你三嬸和四嬸管事,阿娘病了,只要養養身體就好了。”
阮容轉眼顧盼之間流露出奕奕神采,氣息透露出香馨如蘭。
“謝嬤嬤和孫嬤嬤來的時候就是這么吩咐的,阿娘自然要遵守大家的命令,長安,你說是不是呀?”
“行行行,阿娘說什么就是什么?只是,長安倘若要離開的話,阿娘可要早些好起來,然后才能送我一程呀。”
阮容聽到這話,立刻正色,而后雙腿盤踞在一起,神色鎮定。
“我兒什么時候離家求學?如今你阿耶不來
我的院子,我倒是沒法首先收到訊息了。”
“今日在院子外頭阿耶久久的凝視,想必心里頭很想來看您,但是心里頭又忍不住,有些畏懼吧!”
謝令姜斟酌言辭開口,阮容聽了這話,嫣然一笑,唇角的梨渦顯示出格外的誘人。
“你果真是你阿耶的女兒,句句話都向著他呢?你快同我說說,你什么時候離去?阿娘也要為你出行,做好準備啊!”
正在說話間,阮嬤嬤朝著里頭走過來了,而后看向在一旁站著的海月,似乎在示意對方離開。
海月福身一禮,而后離去。
“大婦,女郎,族里來人了。”
阮容驚嚇的立刻站起身來,然后聲音的氣息都有些不平穩。
“什么?誰過來的?”
“是,是宗郎來了。”
“怎么來的這樣急?”阮容連忙就跑到鏡子前頭,仔細的打量著自己的容貌。“我這樣不適妝容,竟不好意思見他們。”
“阿娘這樣美貌天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不過是近鄉情更怯罷了!”
“宗郎,是阿娘您和我說過的伯祖阮步兵的曾孫兒可是?”
“正是,還不快快請他進來。”
謝令姜終于見到了這個傳說中的阮步兵的曾孫阮宗介,家里頭都愛喚他宗郎。阮步兵,阮籍,他作為“正始之音”的代表,是晉玄之風的代言人,嗜烈酒、善彈琴,喝酒彈琴往往復長嘯,得意時忽忘形骸,甚至即刻睡去。有時駕車前去,遇到窮途便痛哭而歸。
不知道,作為其曾孫的宗介又是個怎樣的人物呢?
謝令姜是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外頭的宗介進來,阮遙集是那樣風神秀徹之人。
阮宗介應該差不了多少吧?
“宗介見過姑祖母,姑母。”
謝令姜卻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看到這樣平平無奇的一張臉,怎么會長成這個樣子呢?
阮容卻眼淚都落下來了,“宗郎,你快過來,讓我好好看看!”
“姑祖母安好。”
阮宗介果然前來了幾步。
“今年多大啦?”
“今年十二歲。”
謝令姜也格外慈愛的看著他,雖然這個侄子比自己年紀還要大這么多歲,但也是自己的侄子,雖然上輩子沒見過幾面,都只是泛泛之交,但是還是自己的侄子。
“很好,可讀了什么書?”
謝令姜居然熟稔的開口,操著的已經是十分
老成的長輩的口吻。
阮宗介也不扭扭捏捏的,老老實實的開口:“四書五經都學過,佛道二法也有所勾連,只是都不精深。”
謝令姜點了點頭,雖然看上去平平無奇,但好歹也是老老實實的,這一點精神還是值得嘉許的。
阮容將他按表在一旁坐下,便溫和至極的囑托了許多,而后又仔細詢問了許多話。
而后眉帶愁緒的開口,“族里頭已經這樣要緊了嗎?居然要一而二再而三的岀仕,已經背離伯父的初衷了。”
“此次前來接阿叔回去,也正是因為此事,族里頭并不希望阿叔還跟著伯祖父一同在家疆場上,于是便讓我過來帶他回家。此次又是因為其他的原因,聽說身體受到了創傷影響,為此,族長十分不滿。”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的。”
阮容幾乎有些神色凄楚,然后又點了點頭。
“應當這樣,那,你便帶你阿叔回去,讓他好好保養身體。”
阮宗介神色恭敬,應聲而喏。
謝令姜看著看著眼睛便有些模糊,然后心里頭就有些難過了。
阮遙集他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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