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撲通一聲響,湖面上激起層層疊疊的水花。
岸邊的寧逸四下觀望,見周圍無人,不自覺地揚起了唇角。
再看向水面,沒多久就漸漸沒了動靜,寧逸將湖邊的腳印破壞,轉身闊步而去。
總算是沒有人再來拖他的后腿。
他終于除掉這個麻煩,也是時候去尋柳心怡,表明他的心跡。
司制司。
自從上官姐姐出去后,寧兒就一直覺得很心慌。
這種心跳如打鼓的感覺,她倒是很久都沒有經歷過了。
按理說上官姐姐是跟五皇子出去,又是在皇宮中,不應該會有什么危險。
但寧兒權衡再三,還是決定出去尋一尋。
左右今日歇息,她在這里待著也沒什么要緊事。
若是見到上官姐姐無事,她也就放心了。
寧兒剛走到御花園,就見前面的湖水邊有數人圍成一團。
她似乎聽到自己心里傳來咯噔一聲,寧兒遂快步走了過去。
“不知這是哪里的宮女,怎么會突然落水?”
聽著其他宮女的疑問,寧兒將目光落到躺在地上的人身上。
那是一張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此時卻雙目緊閉,臉頰因為被水泡過而微微發漲,清秀的面色慘白,半絲血色也無。
寧兒只覺得腳下一軟,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就已經跌坐在了地上。
其他宮人這才注意到她。
“你可是認得落水之人?”
寧兒的淚水縈繞于眼眶之中,周圍人所說的話,仿佛猶如天外之音。
她甚至沒有心思去聆聽,更不要說判斷。
她是跟著上官姐姐入宮的,如今上官姐姐出了事,她卻安然無恙。
這讓她如何跟小姐交待?!
周圍宮人又問了寧兒幾句,見她毫無反應,只好作罷。
“我看她們這衣裳都差不多的樣子,應當是司制司的女史,不如去將陸司制找來,讓她看看此人是不是司制司的。”
“也好。”
圍觀宮女一拍即合,很快就有人去往司制司。
不多時,一位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的女子腳步匆匆走了過來。
女子體態勻稱,面容和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多么好相處的人。
可實際上,她此時滿腦子想的都是最好不要是她手底下的人。
倒不是為手下的人考慮,而是真出了什么事,她難辭其咎不說,還要重新挑選女史,委實是費時費力。
見陸司制走來,圍觀的宮人讓出一條道來,讓陸司制得以順利瞧見地上的女子。
陸司制瞄了一眼地上躺著的上官霓,又注意到坐在地上哭得淚眼模糊的寧兒,便能認出這就是她手下的人。
如今這樣的局面,她來的路上已經預想過,雖然處理起來麻煩,但也還好。
不過罰俸倒是沒跑了,畢竟是她手底下的人出了事。
“這是怎么回事?”
宮人們面面相覷,都不太清楚發生了什么。
最終一名在御花園負責掃灑的宮女開口道:“我與往常一樣掃地,掃到這邊的時候無意中看到水中似乎有什么東西。這里的湖水很清澈,下面有什么東西一眼就能看到。確認過下面是個人之后,我就去找了人將她撈上來。”
寧兒收起眼淚,被宮女發現的時候人還沒有浮上來,若是她能早一點來,說不定上官姐姐還能活。
她過來的時候,上官姐姐身上還是濕噠噠的,也就說明是剛剛被撈上來。
寧兒很自責,終究是她來晚了。
不過才過了多長時間,跟她喝茶的有溫度的一個人就能變得渾身冰涼。
“確實是我手下的女史,勞煩哪位方便,幫忙將人抬回去。”陸司制湊著眉頭,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
“陸司制不必客氣,我等都可以幫忙。”
陸司制平日里對外看起來和善,所以有人自告奮勇的站出來幫忙抬人。
況且這已經咽氣的人,一直躺在御花園也說不過去,萬一沖撞了哪位主子,也不是她們能夠擔待得起。
將人盡快抬走也好。
寧兒也沒有攔著,默默跟著一行人回到司制司。
面對手下意外死亡,陸司制首先做的就是將這件事上報,而后等著上面的吩咐。
上官霓原本也就只是個普通的女史而已,因為有了跟寧逸的婚事,也就不再普通。所以陸司制定然不能隨意處理。
再加上上官霓已經跟兄長寫信,相信不久后上官勵就會來到京城,到時候由上官勵來處理上官霓的身后事也算是穩妥。
從頭至尾,陸司制都沒有懷疑過上官霓的死因,以為是腳滑不慎落水而已。
恢復理智后,寧兒開始懷疑上官霓為何會落水。
上官姐姐水性不錯,這點寧兒是清楚的,所以即便是落水,她也不應該會出事。
即便是真的因為落水而出事,分明那個時候上官姐姐是跟五皇子在一起的。
那么上官姐姐落水的時候,五皇子又在哪里?
在宮中待了三年,縱然是懷疑,寧兒也明白要不動聲色的道理。
不然不僅幫不了上官姐姐,也會將自己都搭進去。
寧兒自告奮勇為上官霓清洗身體,這種事自然也不會有人跟她搶。
擦拭到上官霓手部的時候,寧兒才發現在她的衣袖下的手中,緊緊握住一塊玉佩。
那塊玉佩成色不錯,卻是寧兒先前沒有見過的。
所以她能夠判斷,這定然不是上官霓的東西!
說不定這玉佩是上官霓從兇手身上扯下來的,有這塊玉佩在,就有法子為上官霓討回公道!
寧兒噙著眼淚,激動不已,上官姐姐果然是為她留下了線索。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將玉佩收下,另待時機。
寧陟得到上官霓落水消息的時候,他正在御花園內閑逛。
他與上官霓在外人看來并沒有什么特別的關系,所以上官霓落水,也不會有人跟他稟告。
寧陟還是在閑逛的時候,無意中聽路過的宮人談起。
幾個宮人在一塊巨石后面,敘述著上官霓落水的事情。
他們雖然也沒有看到前因,但是上官霓被撈上來的時候,他們當中的一個人在現場。
于是那人就繪聲繪色的描述起來。
寧陟聽到他們所說的話,將腳步停下來。
至于為何要停下,大概是因為他們口中談起“司制司”吧。
“那位女史年紀也不大,恐怕也就十五六歲的年紀,聽說入宮三年,倒是去過三個地方做事。做事出挑,為人善良,如此倒是可惜了。”
“她叫什么名字,興許我們還會打過照面呢。”
“聽說是姓上官,叫什么還沒打聽到。”
寧陟心中一沉,原本聽到落水,就覺得這件事跟上官霓定是沒有關系。
可他還是沒有走,想要聽下去。
卻沒曾想落水的人是上官霓?
寧陟一步而越,轉身到巨石的另一面。
幾個宮人看到寧陟過來,登時嚇壞了,連忙跪下行禮。
不管在哪里做事,冷面皇子,他們還是認得的。
雖說背后議論事情不算是什么大錯,可被主子抓個正著,他們還是很慌的。
寧陟聲音冷摯,臉上毫無表情地問:“你們方才說什么?”
幾個宮人老老實實將所知的事情交待清楚。
寧陟聽后,只覺得不相信。
這怎么可能?
他立刻沖到司制司詢問情況。
陸司制親自接待了寧陟,但卻沒有讓他去看上官霓的尸首。
畢竟是個皇子,怎么能去看一位小小女史的尸首呢。
若說此時前來的是五皇子,陸司制或許會讓他去瞧瞧。
縱然沒有見到上官霓,寧陟還是從陸司制口中知曉上官霓落水的始末。
寧陟下意識地覺得疑點重重。
可他想不到,究竟是什么情況。
于是寧陟便去求了西和帝,請仵作前去為上官霓驗尸。
雖說這樣的想法在西和帝看來有些奇怪,但他還是答應了寧陟。
畢竟寧陟也很少來求他什么。
西和帝有些納悶,為何與上官霓有婚事的寧逸沒來。
不過西和帝很快想明白,或許寧逸此時情緒已經崩潰,不如寧陟這般冷靜。
寧陟大概也只是身為局外人想要幫上官霓討回個公道而已。
寧兒等來等去,都沒有等到能夠為上官霓出頭的人。
她心急如焚,可卻什么都做不了。
好不容易等到仵作驗尸,寧兒就以為她總算是熬出了頭。
那仵作驗尸之時,輕聲嘀咕起來。
“奇怪,這尸身上怎么半點掙扎的痕跡都沒有?”
這句話落入寧兒耳中,令她眼神一亮。
“誒,怎么也沒有中毒的痕跡?”
仵作已經有些著急了,他祖輩都是做這個的,可他還是頭一回接宮里的差事,卻什么都查不出來。
這不行啊,給皇家辦案,若是連這樣的事情都做不好,以后不再用他是小,就怕挨板子什么的。
仵作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最終在驗尸單上寫下“突犯隱疾”四個字。
寧兒所見,心若灰土。
果然也是靠不住的。
看來只能她繼續想法子了。
這邊仵作驗尸,那邊寧逸灰頭土臉的回宮。
他出宮去找柳心怡,竟然連人家的面都沒見到。
柳心怡壓根就看不上他,不管他身邊有沒有即將成為妾室的上官霓。
寧逸心情沉重,剛回到寢宮,就有宮人哭喪著臉看著他。
寧逸正想發火,卻聽宮人道:“主子,上官女史沒了,主子可一定要撐住啊。”
宮人見寧逸將上官霓放在心上,此時尤為擔心寧逸撐不住。
寧逸被宮人這么一提醒,才想起來上官霓。
他都差點忘了,還有一場戲要唱。
怪不得回宮這一路上,有不少人看到他都耷拉著臉。
他心情也不好,倒正好是如今該有的心情。
“什么?發生何事了?”寧逸假意焦急如焚。
而后又直接癱倒在地,假裝病倒。
唉,他想了想,若是直接去司制司,那一路上想要不留下破綻,實在是太難了些。
所以還是裝病來的簡單。
寧逸裝病的算盤打得不錯,西和帝不僅沒有懷疑寧逸,反倒是為了安撫他,派人送過去不少賞賜。
這一整件事下來,寧逸雖然沒有如愿以償迎娶柳心怡,卻也是最有利的那一個。
一連下了好幾日的雨,仿佛上官霓的無辜枉死,連老天都看不下去。
寧兒盼來盼去,連一絲希望都沒有等到。
就在她即將要萬念俱灰的時候,得到了上官勵入宮的消息。
上官霓會不會鳧水,有沒有隱疾,上官勵最清楚。
寧兒松口氣,好不容易等來了能為上官姐姐出頭的人。
另一邊,上官勵雖然來到京城,可卻沒有能夠接近皇宮的法子。
他拿著妹妹寄給他的信,去宮門口詢問,恰巧遇到寧陟。
寧陟當時沒有出面,而是默默地讓辛夷去打聽上官勵的住處。
待到上官勵萬念俱灰回到住處,寧陟恰好在那里等待。
“請問你是?”
上官勵不認識寧陟,也猜不出他的身份。
寧陟先是一通自我介紹,而后將上官霓在宮中落水而亡的細節告訴上官勵,當然還包含仵作查探的有隱疾這件事。
上官勵忍不住吼道:“我妹妹哪里來的隱疾!”
寧陟安撫道:“本王會想法子細細調查,若真的這件事另有隱情,定會留下破綻。”
上官勵將信將疑,畢竟他對寧陟并不熟悉。
在京城住了兩日,寧逸才姍姍來遲。
看到上官勵之時,寧逸明顯的一臉悲痛,可上官勵卻覺得隱隱有一絲奇怪。
不過上官勵很快就覺得自己這樣猜度寧逸不好,看上去這么一個溫文爾雅的人,或許真的因為妹妹的事情病倒了。
上官勵忍住悲痛,反倒是去安慰寧逸來。
后來,在寧逸的出面下,上官霓的尸首被送出皇宮,葬到皇陵外的一處地方。
上官勵查看過妹妹的尸首,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這種情況下,就連上官勵都開始懷疑妹妹是不是真的不慎落水。
可他還是下意識地覺得不可能。
只要有法子,他就要想盡辦法調查。
為此,他放棄在家鄉的生意,留在京城找門路。
這種時候,寧陟又一次出面,將他安排到了國子監掌饌廳。
寧逸那邊,悲痛欲絕一段時日后,西和帝重新賜婚。
被賜婚的人正是與上官霓同在司制司做事的寧兒。
寧兒將玉佩藏到出嫁所帶的物品當中,等待著為上官霓討回公道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