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楚都,白雪覆城。
寒風習習中,鳳白泠目光呆滯,望著前方。
那有具尸體,衣不蔽體,裸露在外的皮膚早已凍成青紫色。
那是個女人。
鳳白泠渾身一震,那是自己的尸體。
街角,幾個百姓正縮著脖子小聲議論。
“看,那就是鳳白泠。尸體都硬了都沒人敢收,連野狗都不如。”
“就是那個不守婦道,背棄七皇子,生下孽種,把她娘給活活氣死的鳳白泠?”
“可不就是她,這女人雖出身皇族,可生性跋扈,八字很硬,克死自己的孩子還害死自己的弟弟。公主府的家產都被她給敗光了,氣得她爹駙馬爺和她斷絕父女關系,最后淪落到街頭成了乞丐。”
“好在公主府還有個二小姐,二小姐鳳香雪可真是遠近聞名,美貌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當今圣上剛下旨,賜婚她與七皇子,這一對可真是天作之合。”
幾個饅頭滾落在雪地里,百姓們驚了驚,人群一哄而散。
鳳白泠的神情,有了一絲變化。
一個小男孩站在街角,他手里還捏著個饅頭,身后停著輛豪華的馬車,他的鼻尖凍得紅紅的,眼眶也紅紅的。
他不過四五歲,小臉蛋跟個糯米團子似的,長長密密的睫,挺翹的小鼻子,雙瞳一金一藍,更添了幾分妖冶,小小年紀已經是這般相貌,長大后必定是顛倒眾生。
他怔怔地盯著不遠處的街角,心中酸酸脹脹的。
女乞丐,死了。
他每天路過,都會給那個女乞丐吃的,她會沖著自己笑一笑,她長得很丑,臉上都是古怪的疙瘩,可笑得很好看。
那些人的話,他都聽到了。
冰天雪地一個人躺那么久,她一定很冷、很怕。
小男孩垂眸,輕聲道。
“父王,把她殮了吧。”
身后,一襲水墨錦衣的高大男人走了過來,小男孩和他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他五官幽邃,同樣是一雙藍金相間的妖瞳,隱沒在黑鴉色的長睫后,眼波所及之處,何等的攝人心魂。
男人詫然,他這兒子,打小就自閉,從不求人,今日居然為了個女乞,鳳白泠。
他走上前,神情淡漠,彎下腰的一瞬,動作卻很溫柔,將尸體抱了起來。
“好。”
一聲好字,隨著漫天的雪花落下
鵝毛大雪中,鳳白泠淚流滿面。
恩,要報;仇,也要報!
她的魂魄消失在風雪中。
這雪,下得更大了。
是日,九千歲獨孤鶩不顧滿朝非議,厚葬了臭名昭著的鳳白泠。
一時之間,楚都嘩然……
雪,下了整整一夜,永安公主府內,草木上都掛了冰滓子。
廂房里生著銀絲炭,暖暖融融。
幾名婢女嬤嬤圍著昏死過去的女子,掐人中的掐人中,喂水的喂水,忙成一片。
“泠姐姐。”
有人在耳邊叫了聲,鳳白泠覺得腦子炸開了般,隔了一世的記憶,爭先恐后涌入腦中。
她是鳳白泠,大楚公主府嫡長女鳳白泠,第一世,她所遇非人,錯信癡戀了十余年的七皇子,慘死街頭。
她還是鳳白泠,22世紀的全能醫務兵,因兩世為人,成了華夏第一個開啟了第七識的女天才,她利用第七識逆天改命魂歸第一世,她還未被退婚逐出公主府前。
公主府,她回來了。
仇人們,她回來了。
鳳白泠睜開眼,眼底的冰冷一閃而逝,她看到一女子正在給自己喂水。
女子眉目精致,肌膚若雪,柳葉眉,一雙水汪汪的含情目,怎么看,怎么綠茶。
鳳香雪!
看到那張臉時,鳳白泠差點心梗,她抬手,鉚足勁,啪的一耳光扇在鳳香雪的臉上。
水杯砸落在地,鳳香雪的臉腫得老高,她捂住臉眼底涌上了淚水。
“姐姐,你這是怎么了,剛回府就動這么大火氣。”
“你想燙死我?”
鳳白泠睨著她,鳳香雪啞然,那水根本不燙啊。
旁邊的婢女嬤嬤們都滿臉同情,大小姐又找茬了,她還真是死性不改,四年的閉門思過,還這么囂張跋扈,二小姐真可憐。
“大小姐,二小姐,孩子從水井里撈上來了,已經沒氣了。”
一名小廝風風火火跑了進來。
鳳香雪捂著臉的手頓了頓,眼底閃過一抹喜色。
小野種,可算是死了。
接下來就等著看好戲了。
“小的已經把尸體裹了草席,讓人送去義莊。”
小廝搖搖頭,真可惜,多漂亮的一小姑娘,說沒了就沒了。
鳳白泠站起身,噩夢般的記憶如潮水涌來,唇蠕了蠕,只有幾個字。
“永業帝十二年,臘月十六。”
身旁侍女納悶著,可還是諾了一聲。
臘月十六、孩子、水井、義莊,正是她的小鯉死去的那一天。
母親病重,她帶著小鯉回到公主府,剛回來半天,在外玩耍的小鯉不慎落入水井,死了。
她聽到孩子落井后,急火攻心,昏了過去,醒來后,小鯉的尸體已經被送走了,她連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當時的鳳白泠只會哭鬧,可再活一世,已經精通東西方醫術的她立刻想到,只要不超過特定時長,溺水的人是有很大幾率能救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