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平侯行禮告退,起身之際,目光飛快地瞥了一眼屏風后隱約的身影,心中又是一聲冷笑。
馬上打天下的天子,淪落到臥榻不起的地步。還妄想著以天子威勢壓人,實在可笑。
他忍了這么多年,現在何需再忍?
不過,滎陽王實在是大麻煩。論身份,是太子岳父。論兵力,比孟家軍還要多兩萬。還有那個可惡該死的太子妃陸明玉……
一想到陸明玉,肩膀處又開始隱隱作痛。
廣平侯忍著疼痛,走了出去。
天色漆黑,宮燈的光芒驅走黑暗,文華殿外還算明亮。
陸明玉還沒走,慢悠悠地站在那兒。
廣平侯咽下喉間的羞辱和憤怒,面無表情地離去。身后傳來一聲嗤笑,擺明了是奚落嘲諷挑釁。
廣平侯繼續忍,很快邁步遠去。
廣平侯一走,陸明玉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她其實遠不及表面顯露的這般鎮定從容。
李昊被救出宗人府,去了孟家軍的軍營。廣平侯野心勃勃,李昊更是心黑手狠。這對翁婿到了一起,能干出什么好事來?
一旦軍營動亂,京城必受其亂。
還有,永嘉帝似是鐵了心要宣召李景回京。也不知李景能不能撐得住奔波之苦。
重重心思壓在心底,如巨石一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陸明玉呼出一口氣,轉身回東宮。到了東宮后,立刻揮筆寫了一封信,叫來親兵,低聲吩咐:“拿東宮腰牌,現在就出宮,去滎陽軍營送信。務必將這封信送到我爹手中。”
親兵立刻領命退下。
陸明玉一口氣還沒呼出去,喬皇后便來了。
“明玉,”喬皇后一臉焦急:“文華殿那邊到底出什么事了?廣平侯怎么會忽然進宮?皇上為何讓你過去?”
李昊被救走的事,根本瞞不了人。
陸明玉暗嘆一聲,低聲將此事原委道來。
喬皇后被氣得全身發抖臉色發白:“這個孟暉,簡直是欺人太甚!他這般大喇喇地沖進宗人府搶人,還敢進宮面圣。根本就沒將皇上放在眼底!也沒將本宮的鳳旨當回事!”
陸明玉張口安慰喬皇后:“母后也別惱了。我已經痛揍了廣平侯一頓,又逼著他在文華殿跪了許久。也算為母后出了這口悶氣。”
喬皇后恨恨道:“打得對,打得好!這個混賬,仗著自己追隨皇上打天下的功勞,行事跋扈囂張。現在是打量著皇上患了卒中,奈何不得他,愈發蹦跶得厲害了。”
喬皇后雖不通政務,也知道眼下最要緊的是穩住局面和人心。
孟家軍不能亂,否則,京城就亂了。
大魏朝才建立十幾年,各地還有許多民匪,燕楚還有余孽,各地沒有那么太平。京城一亂,永嘉帝費盡辛苦建立的大魏朝,很快就會分崩離析。
這口悶氣,永嘉帝只能暫且忍了。
廣平侯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才敢沖進宗人府搶人。
陸明玉眸光一閃,淡淡道:“廣平侯野心過盛,不得不防。我已經令人去滎陽軍營送信,京城外有滎陽軍和趙家軍,京城里有禁衛軍。只憑一個廣平侯,還翻不出大風浪來。”
喬皇后苦笑一聲:“你信得過滎陽軍,本宮也信得過。只怕在皇上心里,對滎陽軍的提防一如對孟家軍。”
陸明玉沉默不語。
是啊,這才是最關鍵的問題所在。
對永嘉帝而言,真正信得過的是禁衛軍。十萬滎陽軍jing銳,比起孟家軍來只強不弱。永嘉帝如何能心安?
還有濮陽侯,平日里看著不顯山不露水,誰知道會不會有些別的心思。
風雨欲來,人心難安啊!
過了片刻,陸明玉打破沉默:“父皇心中怎么想,我管不了。總之,我做到自己所能做的一切,陸家上下問心無愧便是。”
喬皇后又是一聲長嘆,低聲道:“要是阿景能早些回京就好了。”
太子監國,名正言順,也能迅速安定人心。
陸明玉淡淡道:“父皇確實有宣召殿下還京之意。被我當面堵了回去。父皇十分不快說不定會直接下旨。母后也得有個心理準備。”
喬皇后一驚,脫口而出道:“太子還在養傷,哪里禁得住長途顛簸。”
陸明玉目中閃過涼意,聲音淡淡:“在父皇心里,沒什么比江山安穩更重要。”
永嘉帝想召李景回京,一是安定人心,二來也有以李景牽制陸家的用意。這一點,陸明玉沒有明言,喬皇后自然也想到了。
既要陸家拼死出力,又百般提防。這等做派,實在令人心冷。
喬皇后歉然地看陸明玉一眼,不好多說什么。
陸明玉打起jing神道:“天色已晚,母后先回去歇著吧!有什么事,明日再商議。”
喬皇后點點頭。
這一夜,陸明玉翻來覆去,難以成眠。
直至四更天,才勉強合眼睡著了。
一夜沒睡好,隔日晨起,陸明玉的面色不太好看,頭也有些痛。
綺云見主子氣色不佳,頗為心疼,拿了上好的脂粉來,為陸明玉敷一些。遮掩住眼下的青黑。
有了脂粉的妝點,看著比往日還要明艷。
陸明玉攬鏡自照,看著鏡中艷色照人的自己,不無自嘲地笑了一笑:“這一轉眼的功夫,我也到了該用脂粉的年紀了。”
綺云笑道:“娘娘青春鼎盛,風華正茂,偶爾用一回脂粉,怎么倒唏噓感嘆上了。”
陸明玉知道綺云是有意逗自己高興,很賞臉地笑了起來。
就在此時,一個宮人匆匆進來稟報:“啟稟太子妃娘娘,文華殿的劉公公派人送了口信來,說滎陽王進宮來了。”
什么?
陸明玉這回是真得驚住了,脫口而出道:“好端端地,我爹怎么也離了軍營?”
算一算時間,根本不對。
她派出去的親兵還沒回來。陸臨怎么就到宮里了?
莫非是陸臨一直盯著孟家軍的動靜,知道廣平侯領兵進京,也隨著離了軍營?
陸明玉心念電轉,閃過無數念頭,身體反應比腦子更快一步,已經起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