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空,星河燦耀,而他帶著軍馬要來突襲山隘,今日無論如何也得突進去了。所以將早搭好的梯板抬著,馬銜口摘鈴,靜悄悄的往山上進發,而只剩下二千人守寨。
袁尚看了看山上,叫人先將搭好的牢固的長長的木梯橫抬過來,到時候只要先把這木梯橫在這壕溝之上,兵士便可避過壕溝與塹坎而沖入山上了。
為這一刻,他真的等了太久!
如今糧草不繼,他不能再耗下去了,不然真的會被糧草掣肘。
馬超用望遠鏡看了一眼山下,咬著牙道:“果然!真的要夜襲我營!”
呂嫻看了一眼,笑道:“鐘繇必轉變策略。”
“前后夾擊?”馬超也是用兵高手,這種形勢,他一看就明白了。
呂嫻點點頭,道:“袁尚的兵馬一旦過了壕溝,進易,再想退就難了!后面被一堵,必死無疑!”這是注定的要被包在中間打。這一包圍,人數再多,若不能撕開口子,哪還有什么生路?!別說一萬余人了,當年趙國四十萬人被白起圍著,人數也多啊,照樣被圍死了!
但凡用兵,哪怕人數再多,也一定要避免絕對不利的情況的,尤其是進兵尤其要考慮到退路。都說項羽破釜沉舟,是有膽勇不假,然而,又有幾個人的破釜沉舟能真正的突破?!
大多數戰役,并不會有項羽這樣的勇猛無畏,同樣的,也未必有能突圍的能力。
袁尚這樣用兵,其實已經犯了大忌了!
“要引以為戒,”呂嫻對馬超道:“無論在你身后的同盟有多么可靠,孤注一擲,都是絕不可取的行為!”
馬超愣了一下,點了點頭。他卻覺得,若是她同盟,他為先鋒,去沖鋒獻死而戰,她在后,必能守好大后方的。
其實,馬超自己也漸漸反應過來了,自己對她有著超越一切的信任。
這種信任,也許是心服,也許是屈從于人格魅力,以及這一段時間里磨合出的對她人品貴重的信任。
馬超從不如此,但不知為何,看她行事是有陰謀詭計,然而對她認同的自己人,總是坦坦蕩蕩,總是一力承擔,他就是這同盟,如果是他,他是值得賭上一切的!
如果連她這樣的人,也會背叛,他就算戰死,也不冤。因為這世上,連她都會淪陷,這個世間,還有什么是值得人真正心服和信任的?!
“等袁尚兵過到一半之時,再擊鼓去戰,如此,兵被壕溝斬為兩截,必然都心慌,慌則必敗!”馬超道。
呂嫻點了點頭,笑道:“別太過份,悠著點,若遇著袁尚,不可以殺了他!”
“行吧,”馬超聽了不大樂意,若是真能遇著袁尚,以他的性子,肯定要折磨一番這追著他們不放的小子,再宰掉的,可是,她所言,他也明白,這個時候,何必去惹那袁紹?!
呂嫻掃了他一眼,道:“孟起啊,你也不想把禮儀篇抄上千遍吧。咱徐州與西涼可經不起袁紹的怒火!”
馬超嗡聲嗡氣的道:“知道了!你倒是擔心一下鐘繇會不會趁機殺了他,再栽到咱們身上!”
“不可能,袁尚不死,袁紹陣營終將分裂,袁尚若死,袁紹父子同心戮力,連曹操也不愿意看到這局面,鐘繇是不可能破壞這個大謀略的。”呂嫻道。
“你們心思多的人就是麻煩……”馬超道:“要我說,殺就完了!”
這臭小子,越熟這嘴吧,就越是口無遮攔。
也幸而她不介意,早此年也習慣了軍中戰將們的調侃,他這性子,換個人去,誰能受得了他?!
這個時代的士人,有些嚴肅的,是經不住半絲玩笑的。
而明主更甚,你要是沒大沒小的,你試試?!
不過呂嫻不在意,反而漸漸找到了與馬超這人的相處模式,其實把他捋順了,也挺乖的!
就是這嘴,確實是太虧。也是,野馬嘛,嘴都碎的很!
馬超也只是順嘴一說,他要真想不管不顧的殺人,一般是不會上嘴說的,真說了的,反而不會再起心思了。
“你帶著二千人在山上,若見勢不對,便從小路離開,”馬超道:“我三千人去阻擊,足以!”
呂嫻哭笑不得,這小子屢次被她打到哭,卻還真算個爺們,倒擔心起她不敵來,還不忘安頓她。
她也是醉了,但也接受他的好意,想想以他的能力,又占據地利,又有后退之路,再加上還有鐘繇在外,的確是不用擔心,便笑道:“行,我在山上支援你。”
馬超也沒說什么,帶了人去埋伏!
袁尚身邊的人都舉著火把,看山上黑黑的沒有動靜,都覺得有些奇怪,道:“將軍,會不會有埋伏?!”
袁尚道:“讓甲兵在前,過去以后先掩護,對方可能有會放箭!”
“是!”兵士應命去傳聲了。
當下便搭上橫梯,甲兵先行,很快便進兵了一小半,看著一切都很順利,袁尚頓時得意起來,道:“不要停頓,繼續進發,待過去了,尚要宰了呂嫻和馬超!以除后患!”
當下繼續進發,剛進兵至一半,山上突然密天的扎下箭雨下來。
“有箭雨,小心!”親兵將袁尚給護住,臉色微微變了,道:“山上地利占優勢,他們可使箭雨,我軍卻箭陣不利!”
“不要停,繼續進發,退者斬!”袁尚面色猙獰,哪會被這小小的箭陣給嚇退兵?!一時發號施令,道:“斬首有功者賞!弓箭營,速速掩護!”
當下,袁陣營中弓箭手也各就各位,往著山上放箭,一時遍天都是落下的箭,天色太黑,一時看不清,有不少中箭倒地者,連防都措不及防!
袁兵略有些慌亂,忙點大火,道:“退者斬!速繼續進兵!”
一聲擊鼓激勵軍心,雖略有些慌亂,終究是有條不紊的開始繼續進兵。
山上的箭雨停了。
袁尚哈哈大笑,道:“馬超小子無計可施也,他定是無箭可用矣!”
笑聲剛過,突然聽見轟隆隆的地動聲,袁軍大驚,只見山上砸下來很多的大石塊,規則不一,有些大的是直接被推了滾下來的,有些則是被投石機給對準了他們砸過來的!這個損傷,可是直接叫前面的甲兵陣形全給打亂了!
一時亂糟糟的,卻無法反擊,袁尚繼續發令,“殺上山,殺上山!”
對方占據地形,若是一直不反擊上去,他們就會一直利用地形優勢,這一戰就會打的很艱難,而且死傷會極慘重,他雖自恃兵多于馬超,卻也不敢大意。
前兵果然調整戰略,分散行兵,尋找障礙物,躲避石塊,艱難的往山上進發!
馬超冷著眼,可沒急著先出戰,他在等,觀察著曹兵到底何時出兵。
若那鐘繇太雞賊,他可沒打算單打獨斗。
馬超是真的瞧不上曹操的陣營,在他眼里,這些人都特別的奸,他就是覺得這鐘繇也許是打著先讓他馬超死戰,再出現的主意!
反正他有退路,他是絕對不會叫鐘繇這么謀算的。
倘若這曹兵不舉火而戰,叫他出力,那也不能夠,他不僅不會出力,還會與呂嫻一并從小道撤走,讓他們曹營也袁營狗咬狗去。
所以馬超只是設了很多的機關,冷靜的在等待著。大石之后,是絆繩索,這早就埋在山上的土里了,見有零星的袁軍先上來了,一拉就起,然后一陣亂箭發,就能把對方的兵士給射成個篩子!
袁尚的兵馬進行到一半時,突然營后火光大亮,一陣擊鼓聲陣陣敲到人的心上,袁尚心抖然一驚,看向營后的方向,臉色大變,道:“出了何事?!”
左右也是臉色微變。那火光,分明是后營被襲了。
果然,有兵士騎馬來求援,道:“有曹兵襲了后營,放火燒了營帳……”
“曹兵?!”袁尚大怒道:“這個鐘繇!中他之計矣!”
一時也慌了神。
“還請將軍穩住局勢,先調兵去救后軍,同時也要突破,倘若曹兵前來堵我軍后路,萬事皆休也!”副將道。
袁尚這才穩了穩心神,慌亂分兵前去救援后軍,一面突破,一時腹背受制,急不可耐,竟是進不能進,退不能退了!
而馬超看到袁軍軍后聲陣大亂,又見火光沖天,心知時機已到,便拿著兵器,發令道:“西涼勇士們,下得手去,收割袁軍首級!”
“殺!”
西涼人是特別血性,特別悍氣的,當他們殺出真正的血鋒與銳芒的時候,像是鐮刀收割著稻草,平常的兵士尚不能抵擋,更何況是已是有點陣亂,還有因為后營失而亂了心的袁軍,一時抵抗之心不太濃,兵敗如山倒一般。
袁尚又不是那種身先士卒之將,哪里及得上馬超的兇悍,一時陣前早被殺亂了,那馬超沖入袁軍之中,手起兵器落,殺人像砍瓜,神鬼莫侵的狠辣!
而此時曹兵分路三路而來,一路便是鐘繇的中軍,死死的占了袁尚的營,堵住了袁軍的后路。
而另外分兵而來援的,正是曹洪與樂進,二人本就是緊急調兵前來是御讓呂布的,然后,就被調來了這里,一人帶一千jing銳,從兩翼沖進袁尚大軍中,也是殺的片甲不留。
前后如此一堵殺,可把袁尚嚇的半死不活的。
他臉色慘白,休也,休也!
左右之人見袁尚又氣又怕,怕他出事,便忙護著他開始帶著少數jing銳撤退,連大軍的大戰也顧不上了!
欲往左沖,遇著曹洪,曹洪一臉血性,大罵道:“休走,袁尚小兒!”
一時往右去沖,又正遇著樂進,堵住了又是好一陣廝殺。
但總算是尋了個空子,借著兵陣的掩護往后跑出去了。
哪知正遇著鐘繇的隊伍前來,袁尚臉色慘白,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一時膽反而更壯也,大怒道:“鐘繇,汝竟詐我!汝不欲報郭援之仇矣?!最是無情無信無義的小人!我袁氏與汝鐘氏,誓不兩立!我死可矣,我父四州之主,必不輕饒曹賊與汝等奸賊!”
鐘繇其實也聽見了,卻半點不怒,也沒來圍他,只無動于衷。
“將軍,鐘繇莫非理虧?他并不來圍追堵截……”左右jing銳道。
“速走!”袁尚咬牙切齒道:“速走冀州!”
說罷趁著夜色,一會兒就跑的沒影了!
鐘繇則命左右,道:“放那袁尚回去,若遇關,不必攔阻!”
他并不蠢,當然知道曹操與郭嘉謀略的重要。若真顧快活,而殺了袁尚,才是真的壞了大事。袁尚能活,只是因為曹操是個英明之主,若只為暢快,袁尚必死無疑。
左右領命去通關了。
謀士對鐘繇道:“大人,今夜真是可惜啊。”
誰說不是呢,以后局勢只怕再不會有今夜這樣的機會了。他們都明白說的不是袁尚。
可惜的不是袁尚,袁尚放了也不可惜,可惜的是放了呂嫻和馬超,必將后患無窮!
時不利兮,又能如之奈何?!
很多時候,謀略之主,所看的不是私仇,而是大局。
這天下也不是多殺幾個人就能解決的。
真殺了他們兩個,呂布與西涼一定會助力袁紹,曹營也全部休矣了。
“主將已敗北,立即招降,去傳令,降者不殺!”鐘繇道。
余下皆是無頭散兵。倒沒有多大的殺傷力了。
接下來的,只是迅速的穩定住局面,而不是全部殺光。又不是暴徒與土匪。戰爭當然是極度殘酷的,形容的場面。然而,更多的時候,并不是為了殺而殺,而是為了贏而殺。
除了個別兇性殘忍的,還真沒有幾個不顧大局的!
因此曹兵一合力,袁尚剩下的兵馬,都沒有主將了,哪還能抵擋,很快就降了。
而馬超與西涼兵卻是凌厲而鋒厲,殺過了癮,才不情不愿的招了降。
所以鐘繇聽著這個馬超所為,緊緊的蹙起了眉頭,此子強悍,縱無敵,然而如此生性殘忍,也必不是可招攬之輩,恐怕又是一個噬主之徒。
倒是呂嫻,一直沒見著她。
鐘繇道:“去釋放善意,迎女公子下山。為有誠意,休得用重兵。”
左右應了,當下先去了壕溝那頭去遞話。
馬超呢,騎著馬,拎著滿是血的兵器立在壕溝這邊,冷冷的掃量著他們呢,似乎在衡量,會不會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