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汜與王楷看著她,心中震撼,所以,她所說的其實是內治之要。
“警惕不偏不倚,不過于享受,更不可過于偏執,而決定將來的,是不忘志向,同樣的,也不更改志向,奮奔向前,力往一處使,不可陷于內爭。而本身的腐朽是萬萬要不得的。這內爭,包括自己內心的爭斗,也包括內部的權勢紛爭,多少內亂起于內而敗,豈不惜哉!”
王楷與許汜拱手道:“吾二人明矣,定不辜負女公子所期,監察之能絕不松懈。”
“無論是千年樹,萬里船,從內而壞,破敗只時間早晚而已,所以此是內審之機要職,”呂嫻道:“以后一切都賴二位了!不光徐州,不光淮南,以后,吾與吾父所得一處,皆要監察司的人,既內糾,也要外察。此,千年百載之要事也,萬不可懈。以后,全賴二位,徐州將來,在二位肩上!”
二人道:“定不負此重職!”
三人聊到深夜,許汜與王楷才盡興而歸,微醉著被人抬上車送回府去了。
而呂布早熟睡了,他聽這些,真的想睡覺。也真的睡著了!
呂嫻也只能任他睡去了,他這體格,睡熟了,誰能抬得動他?!
連嚴氏與貂蟬都哭笑不得。給安頓好了,蓋上薄被,這才讓呂布休息。
“明日要正式宴請馬超,”呂嫻道:“一早派人去與陳宮和賈詡打聲招呼,此事不可失禮。是真正的大事!”
內政交代了,這外交結盟之事,便要提上日程了。
雖是鐵板釘釘的事,然而諸侯以禮相交,馬超好歹也算是世襲之子,哪怕再熟,也不能破禮不遇的。
因此,府上便一直在安排著。
貂蟬道:“已經安排好人了,一早便去知會。此事重大,便是不知會,陳相與賈大人也不會錯過的。”
呂布父女與相,以及外事處大臣親自招待,這已經算是最高規格的外交禮儀了。
“禮不可廢啊,”呂嫻道:“哪怕我與馬超再熟,這禮數也得周全的不能叫人挑出刺來。馬超這個性子,桀驁不馴,又傲氣霸道。如今相熟,我便是不以禮相待,他也不會放在心上,然而人心易變,他日他回涼州,憶起今起之事,難免不會不高興,說我慢待他。若有人再挑撥起來,什么渾話說不出來若說我們父女視他這個恩人如呼狼喚狗,他恐怕真的會上心!”
貂蟬擰眉道:“此人心性,真至此?!”
“不錯。這樣的挑撥,如果是宣高,高叔父他們的品性,必不可能入心,馬超不同。”呂嫻道:“所以對自己人,便是隨意些,倒也無妨,反而更顯親近,以及不見外。然而,對馬超,既有對盟友的禮儀,還要有對友人的熱絡,方無咎也。”
貂蟬若有所思,道:“如此說來,此人心性是反復不定的小人了?!”
“是君子,也是小人吧,”呂嫻道:“不能用正常的眼光去看待他。”
貂蟬便明白這個人,絕對極復雜了,便道:“明日之宴,定不會失儀,我定緊盯著,不會有半點錯處!”
“到底是公侯之后,”呂嫻道:“公卿之后,這身傲骨,難啃著呢。與西涼的盟友之事,還得靠他。”
以后他背不背棄,其實呂嫻也沒信心。
不過哪有永遠的朋友呢?!盟友也只是暫時的關系。
貂蟬道:“我雖未親眼見他,但聽聞他這一路護送女公子極得力,又與女公子如此熟稔,還為女公子高興,原以為又是一個與宣高一樣的忠義之士。不料,到底是不同。”
“盟友與部從是不一樣的。”呂嫻道:“臧霸等人以身家性命托付于我呂氏,是同一條船上的自己人。盟友不同。”
“我明白了。”貂蟬道。
而馬超得了呂布親下的宴請的帖,便知這是正式的宴請,這種正式的規格,邀請的說是馬超,不如說是以禮而待他馬騰之子,西涼馬氏之后。這是一種身份對身份的招待,更多的正式的意義。
馬超心中便明白,結盟之事,她是要錘上釘子,釘死了。
而正式結盟是需要盟書,并且需要談條件的。
馬超真不是那種什么都不懂的二代,而是太明白為了西涼與馬氏的切身利益,他得提什么樣的條件,才符合最大的利益,什么官職,好處,利益,他們都不放在眼里,其實他們正真在意的地方與呂氏一樣,在意的自主,以及土地,真正的涼州之主的權益。
一切好談,但是一定要切合馬氏的利益,涼州的利益,以及馬氏與涼州共同的利益,也就是說,馬氏與涼州是個不可拆分的整體,一切若違背了這個根本,也就沒有談的必要了。
曹操在做什么事呢,是想將馬氏從涼州這擁兵自重的地方撕開來。因為馬氏不聽話。想要換一個聽話的。其實不換也行,但馬氏不肯服他啊,收服不了,只能換了。
而徐州,必定是要談別的,因為此時想要收服馬氏,是不可能的事,而更沒資格將他從涼州撕下來了。
馬超心里更明白,此時馬氏牢牢的控制著涼州,才切實的切合徐州的利益,就像劉琦牢牢的占著荊州牧長子的身份。
而怎么最大化,利用馬氏,以取得共同的利益,才是重中之重。
而這,必是要切合呂馬二氏共同的利益的,否則根本不可能有這場宴席。
馬超沒有拒絕的理由,在來的路上,就有這個衡量了,不然他根本不會來。
這將是關于涼州立足的戰略性的一場宴會,或者說,是默契。
他收了拜帖,走進軍中,看蓄牧匠人正在挑良馬,一問才知是匠人要尋良馬借種要交配。
馬超無語至極,原來她說的是真的,而這效率也太快了吧,這才剛回來,就給安排上了!?
這個女人,連馬種都能借,她還有什么不能借的!?現在不就想借涼州之力了?!
走著,思忖著就遇見司馬懿了。
馬超上前,道:“此等小事,竟勞軍師親自看著,何必如此?!”
“事雖小,卻重大,若馬受驚,難免馬群失控而踩踏,后果承受不起,只能看著了,”司馬懿笑道:“孟起何故面有憂色?!”
馬超瞅了他一眼,心中冷笑一聲,這貨面色不變,他真料不到自己為何有憂色嗎?!倒是挺會演戲。馬家以武士傳家的人,還真與這種士族沒什么可談的,便道:“向聞軍師才德出眾,名聞于外,不知此次曹袁之戰,可有高見?!”
司馬懿依舊面不改色,道:“此等大事,懿豈敢輕易評價?非吾所能控也,并不敢有何見地,是孟起高看懿也,懿得溫侯看中,堪為軍師職,已是重任,無不小心翼翼,生恐才德不配位,而辜負信任。”
“既無見地,軍師是承認自己無能了?”馬超道。
這話太難聽,擱一般人面色早變了。
與司馬懿不,面不變色,但不代表他能忍氣吞氣,便笑著回道:“孟起果真是真性情,在公卿之列中,倒難得一見孟起這般脾氣的人了。”司馬懿其實是內傲的人,他能屈就呂布,但是什么大局,他怕個屁?!萬沒有為了呂氏的大局,委屈自己忍氣吞聲的。因此,并不客氣,不軟不硬的碰了回去!他為軍師,只保證呂布不死,就算職責所在了,這也算是他與呂嫻的默契,其它的,呵呵,他可不像陳宮一樣盡心盡力,為了大局忍氣吞聲,尤其是忍這屁小子的氣,外交尋盟,關他屁事!
什么意思?!
馬超心中大怒,臉色也青了,冷笑道:“已是軍師高職,果然傲慢,竟對徐州客如此出言不遜!半絲外交禮儀也無,果然是不顧大局之人!”
司馬懿依舊淡笑,表情管理的真的特別jing準,道:“若論不遜,只恐無人可出孟起之右。連溫侯都自愧不如!”
馬超氣的臉色裂了,大怒道:“司馬懿!”
司馬懿淡淡的,八風不動,不信他敢動手,從容一笑。那個表情,怎么說呢,讓馬超臉色極為難看。
他的意思是,這里,終究是徐州的地盤,而你,終究不是徐州人。
五千jing銳,可夠徐州一仗打的?!
還怕逃都逃不出去,就全滅了。
識趣的話,無論于情面上,還是于這個因素上,都別動手,大家面上都好看。
他雖未言語,然而這隱隱的威脅,馬超并不是傻子,豈能看不出來?!
見他身邊親兵已然緊張起來,馬超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他這一氣,就氣的睡不著。翻來覆去的,卻又半夜起來喝了些悶酒,第二天一早便赴宴去了溫侯府。
而此時,陳宮與賈詡還未到呢,因為他來的實在太早了。
他也超熟,不用人報,便進去尋呂嫻。一進去尋她,就要說司馬懿的壞話。也談不上是壞話,是實話。
“司馬懿此人心不在徐州,你就真放心用他?”馬超不甘心的道。
呂嫻一聽這話沒來由的,便猜到了,道:“你好好的與他起沖突做什么?!不是自討沒趣嗎?!”
“呂嫻!”馬超黑著臉道:“我在與你說正事,他對我無禮!是根本不在乎徐州的立場,這樣的人,以后得罪人,都是輕的,他是故意的,你懂不懂?你不在乎得罪我,也不在乎徐州想要與我同盟的立場。這個人,破壞力很大,你明不明白?!”
“然后呢?殺掉他?”呂嫻道:“孟起啊,你連告狀都不會。他是我費盡心機尋來的人,你便是想挑撥,怎么不算算我的成本?!到時候,我得被人諷刺,賠了夫人又折兵。”
馬超氣的不輕,道:“你自信能壓得住他這樣的人?!他若想陰你,有的是辦法。”
“我信仲達,對你無禮,后果卻并不大。”呂嫻道。
馬超氣炸了,道:“什么意思,自恃我與你有情義不成?!”
“非也,”呂嫻笑道:“你這樣的人,無論對你有禮還是無禮,都會反復的,既是如此,他不懟你,還忍著你有用?!當然了,他不在乎徐州,不在乎我們父女,這也是事實。這事要擱陳宮身上,他斷然是會忍讓你的。”
馬超簡直暈了,道:“他是兩邊不在乎,既輕看我,也不在意你們父女,到底是圖什么,我真不懂!”
馬超是真的超級氣,還有被人輕看的羞惱。難道他的尊嚴真的這么輕賤,以至于連司馬懿都看穿而不在乎得罪?
呂嫻道:“與其說他,倒不如說說你自己,打鐵還需自身硬,若不想被人看穿而羞怒,還不如自己有足夠匹配得上的才德,自然便不屑這般輕看。只是孟起,你行嗎?!”
馬超冷笑道:“在你眼里,我這還是反復之人,比不上他了?你也不用激我,那沒用!”
呂嫻道:“合作不成,仁義在。不管同盟成不成,我謝你救我之恩。將來若有回報之時,我必報之!至于同盟,我不因情義而綁架你,你自有你的衡量。涼州的利益本身,才是你需要考慮的真正的問題,這一點,我無法左右。只是,眼下之勢,徐州與涼州結為盟友,互為外援,的確是最強的組合,還望你知曉,我并無因這些情義,而存有犧牲涼州利益之意。”
馬超當然知道她的人物品格。
氣也消了,道:“如果我不肯結盟,你就不強求,不失望?!”
“想要建業立世,終究問題還是在于自身,有盟友為上佳,若無,我也自有他策。”呂嫻道:“上兵伐謀,謀不成,也是天意。”
馬超不吱聲了,一路同來,他對她的個性也算有了解,也是知道她這個人,是真實的,不會故意說這些。
呂嫻瞅了瞅他,她容得下司馬懿的心思,可他卻不容眼里有沙子的品格,將來與龐統,不知道又是怎么樣的修羅場,一想又頭疼!
“孟起,今日之宴,絕非鴻門宴,沒有逼你非為盟友之意,只是吾父為表鄭重,才會表達同盟訴求,而要敲定此事,還需要與汝父寫信,共同商議,我方不會單方計定而操之過急。最重要的,依然是為了表達對你的謝意。”呂嫻道:“此宴為謝宴而設,還請孟起不要多疑。”
馬超嗡聲嗡氣的道:“并非多疑。”
“那還別扭什么?!”呂嫻笑道:“大丈夫,豈能比女兒身還要扭捏,走吧,去入席,此時陳宮與賈詡也該到了!”
馬超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抽,知道多說也沒啥用,便道:“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