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不停地離弦,遒勁的力道正中靶心,第十支箭羽飛出,底下停頓一瞬,忽然發出一陣唏噓。
穆若蘭把弓箭放回原處,回到隊伍里,垂手而立。
騎都尉看穆若蘭一系列動作行云流水,不禁微微頷首,長槍、短劍、射箭樣樣出色,冷靜果敢的氣質,以她現在的武功水平和軍事觀察力,完全可以勝任領軍一職。
“穆若蘭!”
“到!”
“從明天開始,你來擔任穆家軍領軍一職。”
“是。”女孩子白皙的臉龐上并沒有什么神情變化,就連語調也聽不出什么欣喜波瀾。
騎都尉見她寵辱不驚,十分滿意,又掃視眾人,表現出不服氣的幾乎寥寥。全是同齡,自己的武功造詣卻不及一個女孩子,想必他們肯定很羞愧吧?!今天是當著眾人的面公開比試的,誰也不用覺得他偏袒穆大將軍的女兒。
騎都尉看到眾人表現,十分得意自己的機智安排,弄清這邊,就背著手離開了。
剩下的時間,士兵們繼續訓練。直到晌午時分,穆若蘭才閑了下來。
穆若蘭剛剛同戰友一起扒拉了幾口午飯,就見一人遠遠的騎馬而來。
穆若蘭不用想,就知道,霍晉羽又來了。
她同霍晉羽幾乎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穆霍兩家是世交,霍敬伯伯同父親相交甚深,所以兩方家長就隱約透露說想為他們兩個定下親事。
穆若蘭倒不反感霍晉羽,只覺得他比自己小兩歲,心智不成熟許多。
霍晉羽來到穆若蘭跟前時,好像變戲法似的,從懷里拿出一個小布包,打開來看,里邊有幾個黃澄澄的柑橘。
“若蘭,你看!”霍晉羽說著就坐到了穆若蘭旁邊。
穆若蘭不知道柑橘有什么好看的,每年這個時節都能吃到,她本來也不愛吃這個,所以不覺得有什么可驚喜的。
霍晉羽絲毫沒有受到穆若蘭的影響,而是拿起一個,用手搓了搓,便仔細的剝了起來,一邊剝還一邊說:“若蘭,你可別小看了這柑橘,今年這水果可緊俏呢,我阿爹本來也預定了兩箱,可是根本就沒有貨,從南邊運過來的一路途徑上京,竟然被上京那些官員貴族搶了個精光。就只剩了半箱,運到了定北王府。所以啊,我能給你弄來這幾個柑橘,可是廢了好大力氣呢!”
穆若蘭看著霍晉羽一臉真誠,揚了揚唇,亦是十分真誠,道:“謝謝你。”
她并不關心他怎么從定北王手里弄到了柑橘,也不關心他弄到柑橘后有沒有第一時間奉給自己的父親,甚至不關心他遞過來的柑橘到底甜不甜。
可穆若蘭不想博他的面子,拿起一瓣橘子,放在嘴里,慢慢咀嚼了起來。
“好吃嗎?”霍晉羽一臉期待。
穆若蘭點頭:“好吃。”
霍晉羽十分開心,道:“你若是喜歡,我每年都想辦法弄一些給你吃。”
穆若蘭還是沒辦法接受他這沒由來的示好,還是那句話,她不討厭他,也不喜歡他。
“不必了,”穆若蘭笑笑,道,“不用那么麻煩,吃別的水果也是一樣的。”
霍晉羽聽她這樣說,并不氣餒,而是笑呵呵道:“不麻煩不麻煩,若蘭,只要是為你做的事,我都不覺得麻煩。”
穆若蘭覺得現在已經陷入尷尬了,隨即起身道:“我還有事,別的時候再找我吧。”
霍晉羽哦了一聲,眼睜睜看著穆若蘭走遠了。
穆若蘭剛剛回到隊伍中,就聽到有人竊竊私語說穆若蘭和霍晉羽關系怎么怎么樣,穆若蘭注定是霍晉羽的媳婦,還不如趕緊回家準備嫁人之類的話。
穆若蘭站在原地,攥緊了拳頭,她不能發作,她今天還不是領軍。
穆若蘭這半天依舊過得默默無聞,就算到了明天,她成為了領軍,也不能心急整頓軍風。
她認為,接手一個新的軍隊,第一件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收攏人心,而非樹立威望。人心所向,再去樹威,才不會眾叛親離。
所以,王錦姝成為領軍的第一天,先是重點關注了軍內一直默默無聞的那些老兵和小兵還有家庭有困難的,關注其想法,撫慰其家人,讓他們沒有后顧之憂。
再就是關注武功不怎么突出的,給予他們指點,關注他們發展。
先出言警告那些并未違反軍紀,但是出言不遜的人。
如此一段時間,軍中前兩者幾乎已經對穆若蘭馬首是瞻,現在就剩了幾個挑毛扎刺的了。
穆若蘭挑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尋了一個契機,以以下犯上的罪名,好好的收拾了那幾個人一頓,一人二十軍棍,不輕也不重,剛好能震懾人心。
時間一晃過去月余,穆若蘭雖身為女子,但是她成了軍中最鐵面無私又最善解人意的領軍。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穆若蘭從來沒想過自己主宰自己的婚事,所以當穆大將軍告訴她,他與霍敬商議,訂下她和霍晉羽的婚事時,她沒有表示什么不滿。
總歸是嫁人的,總歸是要聽父親的話嫁人的,她沒什么好反抗掙扎的。
穆若蘭聽到消息后,就開始調整自己對霍晉羽的認知,好像也猛然間發現他不再喚自己“若蘭姐姐”而改成“若蘭”,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穆若蘭想不起來,也沒再去想。
她記得,她還是七八歲的時候,身后就總是跟著這么一個小男孩兒,瘦瘦小小的,總是往她跟前湊著喊“若蘭姐姐”。
那時候霍敬跟著父親出兵離開北州,霍晉羽的母親又管不住他,他就總是跑到穆府來找穆若蘭玩兒。
穆若蘭就被逼無奈成了個孩子頭,天天帶著若菡,小軒,霍晉羽玩兒……
現在恍恍惚惚的想起來,兒童時代的那些歲月當真是無憂無慮,時光飛逝,現在她竟然要與霍晉羽成婚了。
穆若蘭對霍晉羽并不反感,她覺得霍晉羽現在膽小幼稚全是因為他還小呢,她會等他長大……
人善被人欺,穆若蘭對霍晉羽的好心漸漸被他當成了一種強者對弱者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