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婆子一把抓住進院報信兒的婦人:“你說啥?那我兒子呢,我兒子有沒有傷到哪里。”
來羅家送信兒的總共來了五名婦人。
被抓住手的那位,急忙告知:“沒有,你家稀飯兒啥事兒沒有,那面剛傳過來信兒,咱里正就緊忙問啦,說全須全影的還能抬他老丈人回家呢。對了,倒是他老丈人,聽說在地頭……”
婦人還沒有說完,羅婆子又瞪眼道:“那我兒媳婦呢,你剛說我兒媳怎么滴啦?”
羅婆子再問不出其他,聽的暈暈乎乎朝外走,想去里正家再細問問。
來報信兒的幾位婦人站在羅家門口,望著羅婆婆慌慌張張的背影,互相你瞅我、我瞅你使眼色。
看明白沒?
這真是差一層是一層。
咱話到嘴邊兒了,差些就說出受傷的好像是羅婆子那親家,人家羅婆子卻連搭話也不搭話,直接打岔就知曉問兒子,連問好幾遍后,然后又問兒媳。
“我敢打賭,她知曉她那親家傷著也會裝作不知道,以免還要隨禮。那是多摳的人呢。話說回來,就這親家之間才煩人,拿多拿少有點兒事就要去看。”
“那我和你打賭,我就敢說她知道了會去。”
“為啥。”
“你忘了,那頭有那么多肉,她隨便拎點兒啥,回頭人家能讓她空手嗎?都是實在親屬,不給拿二三十斤肉回禮左家好意思?”說話的婦人心想:反正換作是她,她就這么辦。真眼饞呢,她咋就沒有這樣肉多的親家。
“啊,還是你說的對,我咋就把野豬肉忘了呢。”
被幾位婦人正講究的羅婆子,終于打聽完前因后果。
她站在里正家大門口,一會兒看眼通往游寒村的小路,一會兒抬眼看看天。
此時,羅婆子要是知曉那幾個婦人講究的話,她一準會呸一聲:你們知道個屁。
什么肉啊,占便宜啊,她們家已經上升到另一個層面了——能好好活著就行。
自從她兒子有了能將野豬招家的毛病,她已經沒心思去琢磨那些婦人之間的算計,一天天有點兒動靜不夠嚇死的。
就比方說昨兒,東院林家老兩口沒在家,其他人也全在地頭,家里只林家那小兒子在家打媳婦,那林家小孫兒跑過來哐哐敲大門,不是好動靜地鑿,想讓她過去勸架,說爹要打死娘了,都動刀了。她當時正在后院茅房,嚇得屁股都沒擦提褲子就跑過來開大門,心撲騰的以為她兒子什么“噩耗”傳來。
哪還有什么心思去尋思占小便宜。
羅婆子眼下是一邊分神地琢磨,已經過晌午,到了游寒村就要天擦黑,雖然心跟長草了似的,但是太晚回來還要有人送她,這時候去不夠添亂的,還是回去撿豆子吧,不如明日起大早走。
再著,這回徹底問明白了,左老漢只是暈過去,沒人受大傷就不著急。
她兒子沒有攤上“人命官司”就能松口氣。畢竟左老漢真要有個好歹,也夠她兒子和她家糟心的。
一邊又在心里直嘀咕,這里面怎么還有小麥的事兒。
最稀奇的地方就在這。
雖然里正說的對,哪有傳得那么邪乎遇到上千斤的豬。但是小麥那小身板為救她兒子殺豬?大伙傳的見血眼不眨的人,真是小麥嗎?
不能啊,羅婆子納悶:她打罵那孩子都沒脾氣,面兒揉的人似的,不像是那烈性的。
村里的王屠夫忽然招呼羅婆子道:“羅嬸子,俺家那豬肉你家還要不要啦,你家稀飯兒之前在我這里定挺多。我明早預備殺豬。可我聽說你那親家一家,獵了好幾頭大肥豬。”
“不要了。”
沒一會兒,羅婆子走挺遠又回來,可見她之前神魂不在,“我要那肉,多少銀錢。”
“咋又要了呢。”
“唉。”
羅婆子直到算完銀錢,她也沒回答這個問題,只有氣無力地嘆一聲。
有苦說不出啊。
羅婆子自個心里清楚:她現在去左家不敢空手,怕極了小麥外婆那張嘴。
不用猜就知曉,明日她去又要像拜神似的給人賠不是。
小麥那外婆準保會數落她,“你看看吧,為你兒子,這當老了都昏在大地里被抬回來。怎的,你空手進門,還預備要拎點兒大骨頭回去唄?”
羅婆子為防小麥外婆說出這些磕磣人的話,她打算先拎塊肉上門,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不是去占便宜的。
有時候,她也納悶,她之前之所以打怵小麥外婆,就是因為小麥外婆像她肚里蟲子似的,了解她就像農民了解大糞。幾次下來就不敢動心眼,真怕眼珠子才一轉,小麥外婆就能將她心里琢磨的倒豆子一樣說出來。賊瘆人。
人就不能念叨。
怎的呢。
沒等羅婆子趕往游寒村,第二日清早,沈秀花就背著小水壺蹬羅家大門了。
羅婆子披著褂子,一拍大腿:“艾瑪,嬸子,你咋來了呢,還這么早。”
“哼。”
“就你老一個人來的嗎?”
“快給我煎個雞蛋餅,熬點大米粥,吃完咱倆趕緊走。”
路上,秀花還數落羅婆子:“讓你賣毛驢,到頭來咱倆像個毛驢子似的趕路,還要走多遠?”
一個半時辰后。
算卦那家。
大神附體啦,大神胳膊腿直顫動,抖完四肢又將頭發揉亂搖起了頭,時不常伴著一句不舒服的:“哎呀,哎呦。”
秀花坐在跳大神的對面,嫌棄地直翻白眼,問羅婆子:“她還得抽筋多久才能辦正事呀。”
“噓,嬸子,別耽誤仙下來,咱這回咱們可是正兒八經的批八字,不是問事,所以她還得抽煙袋呢,抽完才能說話。我見過別人批。”過程很麻煩,錢也花得多。
終于,大神說話了:“你兒子八字,是天月二德入命的八字。”
這倆沒正溜的老婆子,從算卦家出來時已下午了。
望著遠處隱約能瞧見的寒山頭,這回變成羅婆子嫌棄道:“她也沒算出來咱家稀飯兒招野獸啊,那說的都是什么玩意兒。念喜磕我用她念?”
倒是秀花陷入沉思道:“天月二德,素食心慈,那八字就好似額頭寫著,我好欺負。才惹的這個來拱,那個來看。”
又念叨著:“山有大小,神分多樣,望于山川,遍于群神,果真是個有來頭的。”
“艾瑪,嬸子,你咋還會這些呢。”
秀花回過神道:“哦,玉蘭她爹死那陣,我想過不將玉蘭送走,就帶著她,俺娘倆自個過日子。又沒有營生,就背過幾本卦書。”
也想過跳大神來著。
當晚,由于回來的太晚,秀花就住在羅家。
羅婆子給她做的紅燒肉,燜的大米飯。
羅婆子還和秀花喝了點兒酒,掏心窩子講了不少,還講述道:
“嬸子,我知曉林家不是單純心思和我賣豆腐,但是我永遠忘不了自己躺炕上病到起不來身,稀飯不在家,我想喝口水沒人給倒,喊一嗓子屋里空蕩蕩的沒人應,身底下是冰涼的炕,外面嚇著冒煙雪,那林婆子推門進來的一幕。”
秀花瞄一眼羅婆子:“沒想到,你還是個有良心的。”
“嬸子,瞧你這話說的……好吧,在你老面前,我就說實話吧。我也是故意想討好他家,怕再有這種情況無處求人,這不是住的近。”
“你現在不是沒有親屬,有啥可怕得罪他家。”
羅牌子嘴上附和,心里沒太當回事兒,心想:是,有了親家一家,能幫她管管稀飯就不錯了,還能管她?往后她要是和小麥拌嘴,不恨死她就不錯了。這就是親家之間的關系。
卻不想,又一晚過去,第二日站在羅家水稻田的地頭,秀花特意提出要來看看的,忽然指向遠處對羅婆子道:“你看看誰來啦?”
青柳村村民發現,羅稀飯兒的岳父一家全體都有,老兩口拎著鐮刀,大女兒大姑爺還帶著幫手,全來啦。
今兒先干羅家的活。
打豬告一段落,收糧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