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或點了點頭道:“你還沒見過真正的跋扈的呢,所以你們在外頭行走時還是要收斂些,在京城,雖說天子最大,但天子只管國事,國事繁忙,這腳下發生的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他是不會管的。”
殷或的爹是京兆尹,管著整個京城的治安和民事,就算他子弱,不管事,家里也從沒人與他說這些事,但說這些事的時候也從不避著他。
他可是有六個姐姐的人。
哪怕每天只坐在祖母的屋里半個時辰,那聽到的東西也比滿寶他們在外特意打聽好幾天的要多得多。
尤其,他還是從小聽到大的。
他道:“權貴子弟之間打架斗毆都是極小的事了,把人打傷,缺胳膊斷腿這樣都是常有的事兒,只有殘了死了那才是稍稍夠得上點兒大事的邊兒。”
“彼此間為爭權奪利的爭鋒更是不少,”殷或喘了喘氣,順了順后才繼續道:“他們的父親在朝中爭權,他們的母親在后宅爭利,他們在外面自然也要爭的。”
滿寶連忙給他倒了一杯水道:“你還是別說話了,我們過會兒再說?“
殷或接過水喝了一口,對滿寶笑了笑,從小老譚太醫便和他說過,他氣不足,所以不要說太多的話。
但他那會兒年紀小,還忍不住,總是會有許多的問題,想說許多的話。
但他發現話說多了就喘,聲音也會越來越小,姐姐們嫌棄他煩,總不帶他玩兒,祖母也一再的告訴他要說話。
后來連下人都不太理會他了,他便慢慢的學會了不說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針灸的效果好,或是見著了人被麻袋,他很有些興奮,便有些忍不住談。
殷或素來自律,自律到便是整夜整夜的躺在上睡不著也堅持按時躺在上閉著眼睛,可這會兒他卻有些不太想約束自己,于是道:“我并不累。”
滿寶還要再勸,白善就拉了她一下,不是你說的心病也要治嗎?
現在他這么有興致,干脆就讓他說唄,不然堵在心里還難受。
滿寶看懂了他的意思,略一想便沒再攔著殷或。
殷或就笑著繼續道:“我殷家跟隨高祖皇帝開國,不敢說圣眷,但在京中還是說得上一些話的,但因我體的原因,祖母和父親一直不許我與外面的人多加來往。”
他道:“一來,是怕我耗神;二來,我們這樣家庭的子弟相交很少有單純的,尤其是到達一定的年歲后,便是自己不想爭,家庭,家族也會bī)著去比去爭,所以在外面太危險了。”
滿寶撓了撓腦袋,“京城這么危險?”
殷或點頭。
白善問道:“你知道唐鶴嗎?”
殷或想了想后輕聲問:“是御史中丞之子唐知鶴嗎?”
白善點頭,“不錯。”
殷或便笑了笑道:“他是京中難得能活得恣意的一個人,他父親很疼他,他的體也很好,聽說他是在刑部長大的,所以進了國子學后不久,就開始協理刑部和大理寺在國子監中辦案,那幾年國子監里打架斗毆的數量都減少了,同學們之間平和了不少,也是從那時起,國子監的氛圍才好起來,我祖母和父親才容我進國子學里讀書。”
白善一愣,問道:“以前國子監的氛圍不好嗎?”
殷或笑著搖了搖頭,“父親說過,國子監也是一個小朝堂,就好比一品壓著二品,二品壓著三品一樣,國子學壓著太學,太學壓著四門學,而三學又凌駕于律學、書學和算學之上。”
“如果國子學和太學四門學還能有品級,律學、書學和算學卻是無品的吏員,欺壓是常態,有些人過分,辱人也是有的。”殷或緩了一口氣后繼續道:“有的人不愿趟這些渾水,想旁觀之,但大勢所趨,他們總也不得不同流合污。”
白善雖然覺得國子學的同窗們高傲,比不上府學的同學們好相處,但他自覺格本就冷靜自持,因此倒不覺得有什么,可也不覺得他們就很壞了,所以一時呆住。
殷或眼角泛紅的道:“唐學兄入學后整治了不少人,他在刑部很受寵,父親又是御史中丞,所以權貴中無人敢惹他,而世家中,他側又站著世家子楊長博,有楊氏在,世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至于鬧得太難看,加上有孔祭酒支持,他這才把國子監給整治出來。”
這也是為什么他敢兩年多前提出去國子學上學,因為唐鶴走后兩年,國子監的風氣也沒壞,他父親也是基于此才答應的。
白善思索,正要再問,滿寶就悄悄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他,和殷或道:“我們準備吃午飯吧。”
她悄悄橫了白善一眼,沒看見人的嘴唇都發白了嗎?
白善心里有些酸,便輕輕地哼了一聲,左右看了看后問,“白二去拿銀子怎么這么久?”
他們坐在屋檐下賞花說話,對面不遠處就是白二郎的房間,他說話聲音又不低,白二郎想聽不到都難,他推開自己房間的窗戶探出頭來道:“太多了,我拿不了,要不晚上我再給你們?”
白善和滿寶對視一眼,起就跑過去看。
白二郎一見,立即啪的一下把窗關上了,不一會兒就兜了一衣服的銀錠出門,然后用后背頂住門口,不讓他們進去。
殷或也好奇的走過來圍觀。
白二郎不自在的松開一點兒衣擺,撿了一個大銀錠給滿寶,又給一個給白善。
倆人拿著銀錠默默地看著他。
白二郎就癟了癟嘴,給了他們一個又一個,然后就松開了衣擺,拍了拍衣服道:“沒有了。”
滿寶抱著懷里的三個銀錠問道:“怎么才六十兩,二百兩三等分也應該是六十六兩呀,多出來的那幾錢銀子送你了。”
白二郎叫道:“這錢是我掙的,我掙的!你賣了花也從不分我呀,然后我還得給先生買禮物,我不得自己留點兒?”
白善道:“你這是被人坑來的,我們都給你報仇了,本來讓你長記,應該一文錢也不留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