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是欽定的宮宴,朝臣和女眷都要參加,禮部也下了功夫,早早的就安排妥當,太監宮女全都凝神伺候,不敢出一點差錯。
雖不敢出差錯,但細微之處,也全是勾心斗角,大到座次,小到茶水點心,既無傷大雅,又能膈應人。
譬如解時雨的座次,便排在了所有女眷之后,整個人幾乎都隱在了花叢中,茶涼透徹了,也無人來換。
解時雨安然而坐,對照著自己畫過的輿圖,悄無聲息的打量宴會處。
這里新修葺過,女眷此時坐的是一座坐北朝南的殿宇,雕欄粉墻,面闊五間,前后穿堂,前宮門出去往東是群臣所在,右邊一間東館,是女眷休息的地方,后宮門出去,靠近御花園。
要是走,倒是可以從后宮門走。
不過最好是什么事都不會發生,就這么安安靜靜的呆到宮宴結束。
她前方又到了兩位小姑娘,到了之后也不就坐,躲在一邊嘁嘁喳喳的說話。
這兩位都是儀態端方,明艷可人,不過是一個高而纖細,一個小而圓潤,樣貌上倒是不相伯仲。
她們心里也都有自己的小算盤,噼里啪啦的一打,就要互相說一說。
“明珠,你二姐是不是已經定給五殿下了?”
“別胡說,五皇子妃還在呢,我家里也很為難,慶妃娘娘也沒給準話。”
“我聽說已經油盡燈枯了呀。”
“這話都說了多久了,五皇子妃還在,足見五皇子妃心里也憋著一口氣呢,皇家無情,想要她死,她就偏不死。”
“哎,也是,對了,四皇子妃怎么還沒有出來......”
“你要死啊,這也敢說,都說她是觸犯了龍威!”
兩人正說的熱鬧,忽然又有兩個小姑娘伸手沖她們一指,走了過來。
叫明珠的兩位也連忙停住話頭,往前迎了幾步,相互見禮。
其中一個是常沐的女兒常悠心。
常沐是太子太傅,又是禮部尚書,常悠心常去各種宴會,解時雨在徐錳府上見過她。
叫明珠的小姑娘問她:“常姐姐,你父親回了嗎?”
解時雨眼睛放出一點黑黝黝的光。
常沐出京了?
太子監管著漕運的事,他怎么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京,莫非是皇上有事......
皇上有事,不讓腹臣撫國公去辦,怎么讓常沐去辦?
這事蹊蹺。
常悠心瞪了明珠一眼:“我父親一直在家,還要回哪里去?”
她說完又道:“寶蘭,你看見解時雨了嗎?”
這么連名帶姓地叫一個不相識的姑娘,實在是太不友好,還沒見上面,就已經有了火藥味。
叫寶蘭的姑娘道:“你找她?你不是一向瞧不上她的嗎?”
何止是瞧不上,簡直就是不屑與之為伍。
可解時雨不大出門參加她們之間的宴會,好不容易參加了,見了誰都是個不冷不淡的樣子,都沒機會給常悠心一個表明自己態度的機會。
常悠心垂著臉,語氣很是不痛快:“你們不知道,原來皇上還沒賜婚的時候,王家就在和陸大人說親了,皇上都掌了眼的,
誰想突然蹦出來個解時雨,還是寒門衢巷里的姑娘,弄得王家姐姐現在都不好意思回京城來。”
寶蘭巧妙的岔開話題:“聽說云州要開戰了?”
其他兩位姑娘相視一眼,也都選擇了不追問。
這婚事是皇上賜婚的,她們不敢對圣旨不滿。
而且陸大人她們也有所耳聞,一言不合就甩袖而走,又傲氣又兇狠,誰敢招惹。
不等常悠心再說,鄭秋月就在一名太監的帶領下,遠遠的找了過來。
解時雨這才從花木旁站起來,驚的幾位姑娘都是滿臉尷尬。
鄭秋月上前一步:“你怎么坐在這里?”
解時雨還未說話,常悠心已經道:“她的門第,除了坐這里,還能坐哪里?
要不是她破壞了王家姐姐和陸大人的婚事,她連這宮門都進不來。”
解時雨笑了一聲:“可見姻緣二字,重在緣字,皇上點了我和陸大人,那便是我和陸大人有此姻緣,
你說的王姐姐若是實在心悅陸大人,不如等她回到京城,你領著她來給我看看,若是合適,給陸大人抬個妾室又何妨?”
“你過分!”常悠心氣的一張臉通紅,頭上釵環都響成了一片,“你竟然敢作踐人!”
解時雨微微一笑:“你是在質疑皇上的眼光?還是認為陸大人連個女子都看不清,不配做西府執掌?”
常悠心的臉色頓時由紅轉白:“我哪里有這個意思,你別血口噴人!”
解時雨很淡漠的看她一眼,常悠心被她看的往后一退,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鄭秋月拉著她坐下:“這些小姑娘,每日里無事可做,便是如此。”
解時雨點頭,心思卻在常悠心透露出的另外一事上:“你知道她說的王家是哪個王家嗎?”
鄭秋月搖頭:“她們這些小姑娘,今天跟這個好,明天跟那個好,我還真不知道她說的是哪個王家。”
至于說和陸卿云議過親事,那就更猜不著了。
陸卿云的婚事,一直是皇上看著的,沒定下來之前,外頭的人誰也不知道。
解時雨在心里琢磨著,常沐出去,必定和這位姓王的人有關。
不然常悠心不會忽然說起這位姓王的姑娘。
眼下不是時候,等回去了再打探也可以。
她正要問鄭秋月和程寶英的事情,又有宮女找來,說是慶妃娘娘要見鄭秋月。
“后頭擺了許多菊花,你去看看吧,”鄭秋月拉著她一起起身,“在這里呆坐著也沒意思,只要別去太遠就無妨的。”
解時雨跟在她身邊一起往外走,在門口分開了。
進宮的時候還很晴朗,這會兒忽然水汽氤氳起來,紅花綠葉在水汽中都顯得顏色濃郁。
旁邊有個臨時搭建起來的花棚,里面有幾位女眷在賞花,她也不進去,就在外面找了個地方坐下。
坐下之后她才發現,前面岔路上陸鳴蟬和趙顯玉兩人跟在六皇子身后,正往前面趕。
陸鳴蟬背著手,個子不見長,只是裝模作樣的老成持重。
走了不到幾步,他就看到了解時雨,腿立刻就往解時雨的方向一拐,又強行收了回去。
聽到動靜,六皇子回頭看了陸鳴蟬一眼,又朝解時雨的方向看過來,遠遠地沖著解時雨點頭示意,還帶了個笑臉。
解時雨立刻起身一福,回了他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