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亦錦繡

第二百九十二章 死而復生

這一份微不足道的功勞,解時雨拋之腦后。

她站在山林里,風是冷風,葉是黃葉,草木的氣味撲打在她臉上,讓她的神情多了一種山野的粗獷之味。

“去將鳴蟬帶回來,”她一只手放在干枯的樹皮上,“他要是少了點什么……”

樹皮被她摳在了手心里。

“成王有個女兒,愛若珍寶,就用她賠鳴蟬吧。”

吳影點頭,沖著背后揚手,一條黑影便如同飛鳥一般躥了出去,只留下黃葉落地的細微聲音。

原以為有一場漫長的等待和苦斗,不料情形卻出乎人意料。

山中留的人不多,成王不在這里,群龍無首,他們很快就將陸鳴蟬找到了。

陸鳴蟬連根頭發絲都沒少,魂卻差點失了,站在地坑前,緊緊拉住了解時雨的手。

“大姐……”

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地坑里是黑漆漆的姿態扭曲的尸體,燒的焦炭一樣,還有斷落的手臂攀在土坑旁邊,手指深深摳進了泥里。

能隱約分辨出里面全都是孩子。

大孩子,小孩子,被成王的人馬從母親身邊帶走,隨后一把火燒到了這里。

秦娘子側過頭去,打了個寒戰。

解時雨盯著看了片刻,心想成王弄出那么大的陣仗,就這么虎頭蛇尾的沒了?

他們究竟在圖謀什么?

離村子不遠處,大奴抱著盛靜,跟在譚峰身后,盛靜兩個眼睛腫成了核桃,鼻子也哭的紅彤彤的,喘的上氣不接下氣。

“大姑娘回來了。”

聽到這聲音,她悄悄的抬頭看了一眼,隨后嫌惡又害怕的將自己拱進了大奴懷里。

說話的人是文郁。

文郁穿著沉沉的一身冬衣,坐在輪椅里,被人推著,光看他身上的行頭和面目,除了蒼白虛弱點,似乎和從前沒有區別。

然而他自己知道,他如今是徹底的支離破碎,剩下的只是在強撐。

破碎的并不是身體上的外傷,而是原本覆蓋在他身上一道又一道的“殼”,這些“殼”碎了,他的五臟六腑就暴露于人前,再沒有辦法遮掩了。

這讓他從一個施暴者,變成了一個虐殺者,只有熱氣沸騰的鮮血,大規模的屠殺,才能將他冰冷的血液變得沸騰起來,否則他將活活凍死。

盛靜催促著大奴帶她離開,文郁露出一個陰陽怪氣的笑,看向譚峰:“她活著真是受罪。”

譚峰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心想你也是夠受罪的。

一揮手,他指揮著人將文郁運到了屋子里:“侯爺,這一次我們損失可慘重的很。”

不光是人,還有箭,這里不是北梁,每一樣東西對他們來說都來之不易。

文郁靠在椅背上,一張臉依舊是慘白的,然而慘白之中帶著點歇斯底里的瘋勁:“這只是第一步,這些東西算什么,很快你們會得到更多。”

譚峰咬著牙,不再說話。

自從把文郁從棺材里挖出來,文郁就和成王進行了長達兩個時辰的密談,談過之后,文郁便忽然成了謀士。

文郁是謀士,譚峰是護衛,按理說互不相干,可譚峰卻莫名的有點拈酸吃醋,感覺自己地位不保。

文郁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慢吞吞的又看了譚峰一眼:“再過不久,這一支護糧隊就將灰飛煙滅了,這么一亂,不是正好里應外合嗎,你應該替你主子感到高興。”

譚峰登時愣了片刻。

護糧隊里有五皇子、皇孫、陸鳴蟬、解時雨、徐康,每一個人單獨拿出來,都不可小覷,要將他們一網打盡,更是難上加難。

文郁要怎么做到?

從前怎么沒見他有這種才能?

他詫異地看著文郁,見他已經捧起了熱茶,一張臉被熱氣所籠罩著,像是無法掙脫,透出幾分絕望。

“你?你真能辦到?”譚峰忍不住問。

文郁微微一笑,聲音輕描淡寫的從熱氣中透出來,也像是被困住了:“推波助瀾嘛。”

的確是推波助瀾,多么簡單的事,他卻在棺材里后悔絕望、痛哭流涕的時候才懂。

這些人怎么可能一網打盡,可是忽然間,這些人就湊到了一起。

他們你想殺我,我要殺你,想的頭昏腦漲,亂七八糟的聯手,忽然間,他們就有了機會。

身體殘缺著的文郁,頭腦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他要借著這次難得的機會,調兵遣將,將他們全都殺光。

成王是他的新“殼”,成王失敗,他的后果不言而喻,因此他得盡心盡力。

面對著五皇子那一群蠢貨,他簡直可以肯定這一盤是他贏,并且可以讓大家提前的高興起來。

他盯著茶杯里浮浮沉沉的茶葉,止不住的想:“解時雨,這一回,我們可是旗鼓相當的對手了。”

五皇子尚不知道自己留處在漩渦的正中心。

他的全副心思都在這幫與眾不同的匪徒上。

能夠用的上鐵箭的山賊,他從前是一個也沒見過,現在卻一下見了兩波,縱然他有心在山賊身上做文章,爭取到駐軍的支持,也知道這其中有不少的蹊蹺。

可惜匪徒沒有留下一個活口,更可惜陸鳴蟬一問三不知。

不知道也好。

他總感覺這些事一旦全部揭開,不是他能夠處理的,這樣費力不討好的事,最好的辦法就是上奏,不管是哪個倒霉鬼來查都行。

他只要等來駐軍,再和駐軍聯絡兩日,就可以繼續北行。

隨著五皇子的放松,其他人也明顯的放松下來,計山上甚至辦了一場女眷的宴會。

王閔玉和常悠心便是宴會的中心。

“劉姐姐,你沒看到,”常悠心拉著劉姑娘的手,高聲說話,“當時的情形真是太驚險了,我都受了傷,好在王姐姐十分鎮定……”

劉姑娘對她的高聲不滿,猶豫再三,還是沒有打斷她。

“聽說鎮國公世子都被擄走了,”一位姑娘插話,“好在已經脫險了,我聽我娘說,鎮國公世子在京城,很受皇上器重,一連點了好幾個差事,都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他這樣的年紀,日后可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花窗外陸鳴蟬和趙顯玉正巧路過,聽到自己的閑話,陸鳴蟬當即腳下一頓,不肯離開。

趙顯玉本來是絕不肯浪費時間在這些閑話上的,但是想到陸鳴蟬是代自己受罪,摸了摸鼻子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