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且留步

第五八六章 匡復

三天之前,一位名叫汪盛的幕僚,在端王書房外長跪不起,哭訴太子專權,圣上已成傀儡,請端王清君側,除奸佞,

還朝堂清明。

端王大怒,用硯臺將汪盛砸得頭破血流,卻也牽動了手臂上的傷口,太醫說端王的那條手臂怕是廢了。

端王大罵庸醫,用他沒有受傷的手臂將太醫打得人事不知,并且將屋里的擺設全都砸得粉碎,其中有好幾樣都是御賜的寶物,

包括一件當年孝淑皇后的珍藏。

端王妃勸說不聽,

索性拂袖而去。

端王的貼身內侍小培子去請馮唐過來,馮唐也是端王的幕僚,端王還是裕王府三公子時,馮唐便跟在端王身邊。

端王雖然油鹽不進,但卻給了馮唐幾分薄面,馮唐進了滿地狼籍的書房,兩個時辰后,馮唐全須全尾從書房里出來。

小培子聽到書房里有聲音,他不放心,進書房一看,卻見端王像個孩子似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端王哭了好一會兒,站起身來,

去找端王妃。

一個時辰后,小培子喬裝出府,

去了白山大營。

白山大營有五千人馬,

主將甘威是興平侯次子,

同時他也是鄒駙馬的妹婿,

端王與他從小就認識,

端王十二歲時被當今送進行伍,他與甘威同在一個軍營喂馬。

據說,端王還替甘威挨過板子,甘威迎娶鄒二姑娘時,端王是娶親老爺。

兩人之間的故事不僅這些,有些事情現在是不能提的,比如甘威為了幫端王搶端王妃,把那位差點娶了端王妃的大好青年打得鼻青臉腫,差點要了人家的性命。

歸根結底,端王和甘威是過命的交情,是能彼此托付的人。

小培子見過甘威,之后便回了端王府。

端王府里,端王重新召見了馮唐,連同那位頭上綁著白布的汪盛。

又一個時辰后,端王府長史被五花大綁,堵了嘴巴關了起來,一起被關的,

還有十幾個王府官員與侍衛。

端王妃提著大刀過來,

大罵端王不顧兒女死活,

端王說:“本王今日之舉便是要救他們出水火,無知婦人,休得阻攔!”

端王素來以懼內聞名,這一次令所有人大吃一驚,端王妃更是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面對端王妃質問的目光,端王忽然有些手足無措,他忙道:“我,我是為了我們的孩子,你不要生氣,別氣壞了身子。”

馮唐顯然是看不下去了,皺眉說道:“王爺,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時機稍縱即逝,王爺要果斷啊。”

端王如夢方醒,對身邊的侍衛說道:“快,把王妃帶下去,沒有本王的命令,不得放她出來!”

王妃身邊的紅蕊欲護住王妃,被侍衛打暈,拖了下去,可惜端王妃一身武功,卻連出手的機會也沒有。

端王望著王妃的背影,怔怔一刻,對馮唐說道:“現在就去?”

馮唐撩衣跪倒:“天子有危,奸佞當道,端王爺威略廣樹,心昭日月,匡復魏室朝堂者,非端王爺莫屬,學生等剖心嘗膽,泣血枕戈,愿為天下百姓請命,感懷學生跪請王爺承太祖之威,應天下之心,匡復皇祚,芟夷奸逆!”

汪盛連同跟著他們來的幾名清客也一起跪倒在地,高聲喊道:“我等愿與王爺同往,清君側,除奸佞,愿為王爺馬首是瞻!”

端王閉上眼睛,良久不語。

正在此時,小培子大聲喊道:“王爺,快看,甘將軍的信號!”

端王魁梧的身軀猛的一陣,他驀的睜開眼睛,只見暗藍的天幕上,一道焰火升起,在夜空中碎烈成點點光亮。

“端王爺,甘將軍為您兩肋插刀,您不可辜負啊!”汪盛嘶聲高喊,聲淚俱下。

端王如夢方醒,甘威起兵了,是甘威,他真的起兵了。

端王咬牙,終于下了決心:“好,爾等隨本王即刻進宮!”

睿王府里,已經睡下的顏雪懷忽然睜開了眼睛,她坐起身來,幔帳低垂,床頭小小的八角宮燈,枕畔空空,柴晏沒有回來。

顏雪懷坐起身來,值夜的丁香聽到動靜,快步走了進來。

“王爺還在府里嗎?”顏雪懷低聲問道。

她原本不想睡的,可是懷孕以后jing神頭大打折扣,沒過一會兒就睡著了。

丁香忙道:“王爺跟著韓大人走了,王爺讓王妃放心,王爺還說等忙過這幾天,就帶王妃去鐘靈山泡溫泉。”

顏雪懷呼出一口氣,笑著說道:“鐘靈山已經是莊王府的了,我們過去,那是借住。”

莊王惦記鐘靈山惦記了好幾年,如今大婚在即,皇帝終于舍得把鐘靈山賜給他了,不過前提是不能在鐘靈山修建寺廟,就連土地廟山神廟也不行。

想到鐘靈山,顏雪懷的神經徹底放松下來,丁香連忙笑著說道:“莊王爺在咱們府上借住了一年,在國公府也借住過,王爺和您到莊王爺的山上借住些日子,這是禮尚往來。”

顏雪懷笑道:“你會說就多說點,對了,我聽說老錢媳婦要給他兒子說親,跑去找你娘,該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丁香臉上一紅,道:“沒有,老錢嫂子是托我娘幫著去給說項,她看上的是紉織房青葉的堂姐。”

“青葉的堂姐?也在咱們府里嗎?”顏雪懷一下子來了jing神。

“沒有沒有,早前王爺剛開府的時候,青葉的娘找劉嬤嬤提過,想要讓青葉堂姐進府,可是劉嬤嬤一問,她堂姐都十六了,劉嬤嬤覺得年紀不小,在府里頂多做個兩三年,就要放出去,便給拒絕了,她堂姐做的一手好針線,這兩年給繡坊里做活,存了不少嫁妝。”

顏雪懷道:“這么能干,還嫁人做什么,自己過不是挺好?”

丁香覺得和王妃沒法說下去了,千萬別讓府里的姐妹們聽到。

和丁香閑扯了幾句,顏雪懷的心情完全平靜下來。

雖然柴晏沒有把詳情告訴她,但是顏雪懷早就猜到了幾分。

她不了解皇帝和太子,也不了解端王,但是她了解柴晏。

顏雪懷讓丁香下去,她拍拍肚子,自言自語:“小鼓,這會兒宮里一定非常熱鬧,可惜我們不能跟著你爹去見證歷史,唉,你娘如果會隱身術該有多好,藏在你爹的袖子里,帶著你一起進宮看熱鬧。

唉,別人穿越,又是金手指,又是隨身空間,可你娘啥都沒有,你娘炒雞蛋都能炒成糊渣渣。

你娘以為穿越一場是來吃瓜的,可惜到頭來,卻也只能眼巴巴等著你爹回來講給我聽。

小鼓,我們娘倆真可憐。”

肚子里的小人兒一臉懵逼,我明明是個贏在起跑線上的皇三代,怎么就可憐了?

顏雪懷怔怔地看著厚重的窗簾,想像著此時此刻宮里的刀光劍影。

而此時,宮里也確實熱鬧,刀光劍影也是真的,但是雄糾糾氣昂昂進宮清君側的端王,卻翻臉比翻書還要快!

“馮唐,你該不會以為本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真的能被你們當成傻子傀儡吧?”

馮唐一驚,端王氣勢如虹,帶領端王府二百多名侍衛,闖了宮門,一路殺進東宮,他們正要去搜拿太子,端王卻沒頭沒腦冒出這么幾句話來。

馮唐擠出一個笑容:“王爺,您這是什么意思?”

端王冷笑:“字面上的意思。”

說著,他大手一揮,便向馮唐抓了過來。

端王這一抓只用了三分力氣,在他看來,馮唐只不過是個只會動動嘴皮子的文弱書生,可是端王想錯了,馮唐不但會武功,而且武功不錯。

端王一抓之下落了空,但是卻讓馮唐倒抽了一口冷氣,他沒有看錯,端王用的就是受傷的那條胳膊!

那條胳膊明明是被太子用箭所傷,箭矢入骨,端王沒有好好將養,用力過猛,加重了傷勢,太醫已經斷言那條手臂已經廢了。

端王最得意的就是他的武功,可是現在廢了一條手臂,端王對太子的仇恨,有一半是來自這條手臂。

可是現在,千真萬確揮過來的,也是那條手臂。

馮唐是練家子,他雖然僥幸避開了端王的一抓,可是他能感覺到那一抓的力道,端王未用全力,但是那一抓之力也決不是廢掉的手臂可以使出來的。

端王的手臂根本沒有廢掉!

“你騙我?”馮唐咬牙切齒,端王的手臂沒有廢,那么太子射向端王的那一箭呢?

像是要為他解惑,端王笑著說道:“那一箭是真的,只不過那支箭恰好是用的特制的箭頭,而本王那日也恰好多穿了一點。”

這天底下哪有這么多恰好的事,這是圈套!

“這么一個蠢東西,你居然一直留在身邊。”

身后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馮唐赫然轉身,卻見太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身后。

“圈套,你們設下了圈套!”

哪里有什么端王大鬧朝堂,打傷御史,哪里有什么太子射箭,兄弟相殘,哪里有什么皇帝病倒,是假的,都是假是!

見大勢已去,馮唐慘然一笑,道:“看來甘威起兵,也是假的了。”

端王咧咧嘴:“真的,他麾下的五千jing兵真的動了,這是真的!”

馮唐一怔,忽然反應過來,而跟在他身邊的汪盛卻已經向外跑去:“不要進宮,不要進宮!”

汪盛拼命跑,拼命喊,聲音在夜色中傳出很遠,嗖的一聲,一支箭正中汪盛后心,汪盛應聲倒地:“不要,不要,不要進”

太子冷聲喝道:“快去追!”

隨著汪盛的大喊,已經有人往宮燈照不到的暗影中奔跑:“不要進宮,不要進宮!”

一棵合抱粗細的參加古木后面,一名宮人掏出藏在樹洞里的竹筒,從竹筒里倒出一支蠟燭大小的物事,宮人打燃火石,微弱的火光燃燒著那物事下面的紙捻,火焰一點點向上燃燒,忽然,一支箭帶著風聲疾射過來,宮人手腕劇痛,手上一松,那物事帶著火焰沖上了天空。

“王爺,快看,那是信號嗎?”瑪瑙大喊。

柴晏抬起頭來,夜空中升起一道詭異的火焰,宛若藍色的鬼火。

“是皇宮方向!”韓峰沉聲說道。

柴晏冷笑:“這是給宮外報信呢,快,咱們兵分兩路,一個也不能放過!”

就在端王一行人浩浩蕩蕩往皇宮而來的時候,已經沉睡的京城里,忽然打開了一扇扇門。

早就打烊的鋪子、寂靜的獨門小院,甚至還有好不容易才安靜下來的大雜院。

大門打開,有人走出來。

這些人從鋪子里走出來,從家里走出來,他們走出巷子,走上街頭,向著同一個方向而來,他們的目的地,是皇宮!

萬籟俱寂的街頭,他們勇往直前,沒有回頭,更沒有猶豫。

一座普通的,甚至有幾分破敗的宅子里,忽然燃起一盞小燈,吱呀一聲,破舊的大門從里面打開,一個男人,在幾名隨從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他們走在青石鋪就的街道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無聲無息,如同他們走進京城時一樣,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們無聲地住進來,又無聲地走出去。

他們的目的地,是皇宮。

一名瘦弱的老人,佝僂著身子,蹁跚而來,如同一片枯萎的葉子,隨時會被寒風吹起,落入淤泥。

先前的男人看到了老人,他停下腳步,伸出手,握住了老人的手。

他的指尖冰冷,如同冰錐,但是聲音卻如三月的微風,溫暖和煦:“父親,是你嗎?”

老人直起了腰,原本佝僂的身體忽然變得筆直,如同一棵煥發新生的老樹。

“孩子,你終于來了。”老人微笑,夜色中他看不清男人的五官,但是他知道,這就是那個孩子。

“感謝父親為我做的一切。”男人誠懇地說。

老人笑了笑,扭頭看向他要去的方向,那里是皇宮。

“走吧,我們現在就去,拿回我們應得的一切。”

男人沒有說話,那只冰冷的手,卻輕輕攙扶住老人的手臂,如同天下間所有的兒子,攙扶著老父,一起走向他們向往的地方。

那里是皇宮。

忽然,有人驚呼:“那是什么?”

男人和老人一起抬起頭來,他們看到了一道藍色的焰火,那里是皇宮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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