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彥昭停住了腳步,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常安,常安走出去沏茶,程彥昭則原路折返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這次他沒說話,而是狐疑地看著宋羨,一直盯到宋羨抬起頭來。
四目相對,宋羨依舊沒有說話。
程彥昭目光閃爍:“為什么我不能去?”
宋羨道:“李大人他們到哪里了?路上可有發現探子?京城那邊快得到消息了吧?”
程彥昭沒有輕易被帶偏,相反他的神情看起來比往日要認真許多:“阿羨,你不覺得謝大小姐與尋常女眷不同嗎?她很聰明,從賣給紙坊藥材開始,到現在……我想多去陳家村看看,不知曉下次她又能做出什么來。”
宋羨的下頜繃起。
程彥昭眼睛一縮,帶著怒火的宋羨還是挺嚇人的,帶著一股子殺氣,讓人覺得在他身邊喘氣兒都不對。
不過程彥昭既然敢開這個頭,就要硬著頭皮繼續下去:“你也知道,我母親與尋常女眷也不同,平日里不喜歡出去宴席什么的,就愛在家中弄什么籌算,你說……我母親會不會很喜歡謝大小姐?”
這次宋羨抬起眼睛。
程彥昭活生生地打了個冷顫,如果他是敵方大將,現在也要掉頭鼠竄,求留一條狗命。
陣前能嚇死人,真不是假話。
“怎么?”程彥昭吞咽一口,“有什么不對?”
宋羨冷冷地道:“我早就跟你說過,離她遠點。”
程彥昭半步不讓:“為什么?”
在門口端著茶一直偷聽的常安,聽到這里不禁要為程二爺上一炷香,順道拜一拜。
宋羨放下了手中的筆。
程彥昭接著道:“之前你就說過,我沒有仔細問你,讓我離謝大小姐遠點,是怕陳家村不能好好為你辦事,若是我保證不會有事呢?你還管不管?”
宋羨眼稍上仿佛籠了一層寒氣:“無論什么原因,你都別往前湊,這件事到此為止,以后都別與我提及。”
程彥昭仔細地盯了宋羨一會兒,終于確定了般點點頭,臉上那嚴肅的神情也瞬間去得干干凈凈,恢復了往日嬉皮笑臉的模樣。
程彥昭道:“阿羨,你對謝大小姐與旁人不同,你發現了沒有?不止因為她可能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喜歡就早點說,這可跟打仗不一樣,需要有把握之后再出手。”
宋羨皺眉:“你在胡說些什么?”
“剛剛你自己的模樣沒瞧見,”程彥昭咳嗽一聲,“你看就連常安都躲在門口不敢進門,你手里握著的如果不是筆而是一柄劍,我都怕直接在我身上捅一個窟窿。”
說完這些,程彥昭壓低聲音:“如果你不敢,或者不知道該怎么辦,不如與我說說,我幫你出個主意。
你現在到底是個什么情形?謝大小姐那邊對你有沒有意思?就算郎有情妾無意也沒事,我看陳家村至少很信任你,陳老太太畢竟是謝大小姐的長輩,你可以先哄好陳老太太。”
宋羨聽著程彥昭的話,不想要仔細思量那些胡言亂語,那些話卻一個勁兒的往他耳朵里鉆。
終于忍無可忍,宋羨沉著臉從椅子上站起身。
程彥昭道:“打仗你行,這些你可不如我,我雖然沒有成親,但見過的聽過的比你多,我可以一心一意為你,換做旁人想讓小爺我幫忙,我都不愿意費心思。”
宋羨乜向程彥昭,除非他傻了,才會信程彥昭說的這些話。
宋羨道:“半個月后你去易州練兵。”
程彥昭打了個冷顫,已經感覺到了北風的寒冷:“你不是說要帶著家將前去……”
宋羨道:“我要去趟趙州,還要去邢州看看那邊的煉鐵爐。”
程彥昭不肯相信:“你不是因為方才那番話,故意讓我去練兵?”
宋羨眉目中一片澄明,看不出半點蹊蹺:“不是。”
程彥昭掙扎:“我有老寒腿。”
宋羨淡然:“將來還要帶兵打仗,正好,適應適應。”
程彥昭再一次嘆氣,忽然懷念早些時候,就算吃了蛤蟆油,但總算又得可吃,照宋羨這個模樣,雖然現在死不承認,但……
想要吃謝大小姐親手做的飯食,恐怕沒那么容易了。
門打開,常安將茶放在宋羨和程彥昭面前。
程彥昭將茶碗端起來,剛剛他提及母親可能會很喜歡謝大小姐時,那一瞬間他真的感覺到自己要吃不上這杯茶了。
“大爺,”常安低聲道,“外面下雪了,要不要用一貼豕膏?”
程彥昭耳朵豎起來:“什么豕膏?”
常安道:“謝大小姐送來的,要給大爺治肩膀的舊傷。”
“我也有舊傷,上次跌下馬摔在屁股上,現在還沒好,”程彥昭道,“快給我也用一用。”
宋羨揮手讓人進門將程彥昭“端”了出去,然后走進內室坐在錦杌上。
常安在火上拷熱了豕膏,貼在宋羨肩膀上。
溫熱的感覺從豕膏向肩膀上蔓延,宋羨穿好衣服走出內室,側頭去看窗外,大片的雪花從天而降,卻讓他有種錯覺,仿佛那雪花還沒落在地上之前,就會被一股暖意融化。
“天冷了,”宋羨道,“去安排輛馬車,將陳家村的人送回去。”
常安應聲。
謝良辰姐弟和陳詠義、黑蛋幾個從鐵匠鋪出來時,大雪已經快要沒過腳面。
謝良辰站在雪地里剛剛打了個寒噤,就看到常悅走上前。
常悅平日里是不會露面的,除非宋羨另有吩咐。
“謝大小姐,”常悅道,“大爺知道您送風匣來鐵匠鋪,眼見下了大雪,恐怕路不好走,讓我用馬車送你們回去。”
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
黑蛋幾個人的目光早就被馬車吸引過去,要不是有謝良辰和陳子庚在,他們現在就走上前去看馬車了。
既然宋羨這樣安排,謝良辰也不能拒絕,低聲道:“有勞了,替我們謝謝大爺。”
常悅請謝良辰等人上車。
黑蛋幾個聽說真的要走馬車回去之后,反倒安靜下來,坐在車廂里半晌,黑蛋還沒回過神,腦海中都是那匹拉車的馬。
那馬通體雪白,雖然不如宋羨將軍騎的馬威武,卻也說不出的漂亮,現在他們就坐在那匹馬拉的車里。
陳詠義與車夫一起坐在外面,心中也在感嘆,宋將軍能對陳家村這么好,都是因為看重那風匣,人還是得有本事。
陳詠義胡亂想著,馬車經過路上的行人,陳詠義感覺到了來自別人羨慕的目光,他這是跟著良辰沾了光,否則別說坐宋家的馬車,這輩子也不可能讓宋將軍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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