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在那里,不敢置信地回頭,下午還恍若神仙的少年公子,幾個時辰之后怎么就變得這樣狼狽?
月色下,那襲鮮衣確實如故,下午得救時拘于禮儀,自己并未抬頭,但聲音卻還是記得的。
“我渴得很,你想法子弄些水來。”為了能與面對面,洛玉瑯轉了個方向,又牽動了傷口,毫不掩飾地咧嘴輕呼。
犯了難,左顧右盼都沒有尋到能夠盛水的東西,“笨,用手捧些來也好。”洛玉瑯一臉不屑地看著如無頭蒼蠅樣四處亂尋的。
誰知她卻搖搖頭,穆家對未出嫁的女子,管教極嚴,后宅中除了未成年的公子就只有女眷。她繡的女紅都只能交給二院看門的胡大娘轉賣,那些不守規矩的,被執行家法時的慘烈更如烙印一般刻在她的意識里,雖然已然落魄在外,但規矩卻不能壞。
尋了許久,終于在河沿發現一個殘缺的舊碗,洗靜后盛了水小心地送到洛玉瑯的面前,又在洛玉瑯準備伸手去接時,輕輕放在了他眼前的地上,隨后退兩步尋了背風處蹲下來。
洛玉瑯有些無語,吃力地摸到殘碗就著完好的一面喝了口,“不夠。”
又起身重新去盛水,“先洗洗干凈,底下都有沙子。”聽到洛玉瑯的報怨,又趕緊重新仔細地洗了遍,將手伸得長些,尋了水深的地方,盛了水送到他的面前。
前前后后跑了四趟,洛玉瑯才表示自己喝夠了。
“這里不能久待,你扶我上紅崖。”洛玉瑯說道。
沒說話,只搖了搖頭。
“尋我的人若是到了,你也難逃活路。”洛玉瑯恐嚇道。
還是搖了搖頭。
“不走算了,死的時候可別后悔。”洛玉瑯繼續恐嚇著她。
說完尋了一根粗壯的樹枝支撐著自己起身,朝著紅崖一步一步走去。那些人一定想不到自己會重回紅崖,畢竟受了傷得盡快出了這山林,尋人救治。
真的被他嚇住了,自出生起,自己就未出過穆府,此次如果不是十二娘突發高熱,也輪不到自己出府送嫁。十一娘跳車后,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都是兇神惡煞的壯漢,仿佛隨時都會將自己撕成碎片。
唯有這位公子對自己是善意的,跟在他身后,感嘆他都受了傷腳程還是如此之快,自己拼盡全力都時不時地被他落下。
上山時,洛玉瑯感到十分吃力,扭頭望著喘氣不止的,“你扶我一把,我對天起誓,此生絕不告訴第三人,不會壞了你的名節。”
似乎被他說動了,走到他旁邊,洛玉瑯剛準備扶上她,卻被她避開了,越過他之后,將原本用來當拐杖的樹枝遞到了他的面前。
洛玉瑯無奈地搖頭,只能抓住樹枝任由她在面前拖著自己,不過確實省了些力氣,等兩人咬緊牙關爬到紅崖下時,天色已蒙蒙亮。
“這里我上不去。”洛玉瑯捂住傷口,草草包扎的,現在又滲了血。“我轉到后面的斜坡,你先爬上去,再將我拖上去。”
等兩人終于上到紅崖,洛玉瑯再也不顧及形象,攤倒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則選了個略微粗些的小樹,靠在上面,坐下來后,再也無法起身。
天空此時浸染成了諸紅色,接著顏色越來越亮,來不及躲閃的云霞也被染上了相同的顏色,漸漸一輪紅日從山后爬了上來,將山林也染成了紅色。仿佛紅崖在跌落一般,紅日越升越高,也越來越亮。
最后射出萬道光芒,從云間射入山林,也驚起了山間的淺霧,縈縈繞繞徘徊地半山腰,仿若仙境。
呆呆地看著,腦海里突然想起十五弟給自己念過的詩:‘日光斜照集靈臺,紅樹花迎曉露開。’
“日光斜照集靈臺,紅樹花迎曉露開。”洛玉瑯感同身受,不由自主地吟念了出來。
內心震蕩,禁不住扭頭看他,朝陽的映照下,他也仿佛被染了色,整個人都籠罩在紅霧之中,顯得那么不真實。洛玉瑯此時正沉浸著眼前的美景之中,根本沒留意到她的舉動。
察覺到自己失禮的趕緊回過頭去,那輪紅日也終于跳出了云層的包圍,完完全全地顯露在天空之中,向普天之下散發著自己的暖意。
洛玉瑯終于嘆了口氣,“你去尋尋,你身后的巖石里應當有東西。”
自覺地聽命行事,撥開有意覆蓋的雜草枯枝,一個包袱露了出來。見準備將包袱就這樣放在自己面前,洛玉瑯先知先覺地說道:“幫我打開。”
打開之后,里面卻只有兩個酒囊。承認自己有些失望,她已經饑腸轆轆,既然藏了東西,為何不藏些吃的?
洛玉瑯打開一只酒囊連續飲了幾口,就開始解自己的外衫,見了,趕緊避得遠遠的,躲在巖石之后,眼不見為凈。
“你內衫也沾了泥漿嗎?要是沒有,撕點下來給我用用。”洛玉瑯說完半天,都沒見人應聲。
知道達不成目的,洛玉瑯也沒糾結,從最里面的內衫上撕了干凈的布條,先是將烈酒淋在傷口之上,又用隨身帶的傷藥灑在傷口上,最后用布條將傷口重新包扎好。
聽著他因為吃痛而隱忍的呻吟,無力地將頭埋在自己的膝間,從神智到肌膚都是一片混亂,自己明明只是去送嫁而已,怎么就變成了這樣的局面。
不知府里其他人都回去了沒有?娘親和十五弟發現自己就此不見蹤影,該如何著急?
旁邊這位,自身都難保,要靠他送自己回府怕是不可能了。再說,他一個陌生男子,若是當家的知道了,受家法的就是自己了。
一想到自己接下來不好的結局,就悲從中來,眼淚無聲地順著臉頰滴落,將抹了泥漿的臉上沖出幾道白痕。